且说刘备等在桃园中聚饮闲话,酒过三巡,众人起身更衣,顺便观赏桃林风光。赵云却将云长独自唤到林外僻静之处,从怀里拿出兵书二册,专付与云长道:“哥哥休怪小弟直言,前次黄公山下一战,我师父左慈先生见你虽然勇力不凡,但武艺未精。而今师父命我护送张苏二客前来涿郡相会,特将此本门王敖老祖兵法相赠,助兄成就千秋功业。”关羽闻听此话,一张赤脸愈加红了,微愠问道:“那王敖兵法有什么好,能成就俺千秋功业?”赵云笑道:“关兄虽勇,对前代江湖之事犹恐尚有不知。那王敖祖师乃魏国邺城人,与鬼谷门始祖王禅本是一母同胎双胞孪生,生于冀州曲阳,不知其父,但知其母。二人降生之后,刚刚落草,便忽被一条斑斓猛虎衔驮而走,其母被吓瘫在地,唤人追之不及。那猛虎窜沟过涧,先将王敖弃于黄公山石门洞,后将王禅放于云梦山鬼谷。此皆天地缘法,非人力能为。”

云长道:“自先秦诸子以来,鬼谷门群贤毕出,关某向来神往。但关某系一勇之夫,对于纵横谋略并非所长,尊兄携宝而赠,恐怕所托非人了。”赵云挥手制止云长,说道:“兄长不必过谦,且听兄弟说完。那猛虎却是奉了道祖太上老君之命,将王禅、王敖兄弟二人衔至二山。于是兄弟二人均得仙人点化,各自修道,所得功果不同。王禅老祖首创鬼谷门,专授纵横谋略治国之术,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得之王敖老祖却创兵家门,专授攻杀战阵诸般兵器武艺绝技,白起蒙恬韩信项羽得之。我师父左慈仙长得传王敖老祖兵法,并广有道术,实兼鬼谷和兵家两门之长。王敖老祖兵法凡有十册,每册除行军之法之外,又著刀法、枪法、锏法、戟法、棍法、棒法、槊法、锥法、戈法、矛法各一套,仙家之法精妙绝伦,非常人能习之。此二册兵书专讲刀法和矛法,师父令关兄自选一册,另册传于翼德。你二人需时时精习,不可等闲视之。刀法及矛法习得精熟,阁下二人必为万人敌,可以匡扶汉室于倾危,倘以助恶,则必获天遣。另据师父言道,我未上山之前,有太平道掌门南华子到山上来访,说他本门有个师弟于吉,收了三个冀州徒弟,名唤张角、张宝和张梁,必将酿就今日之乱。为防止张氏兄弟无人可制,南华子通过俺师父左慈,已将戟法兵书授予五原人吕布,可谓我门大师兄。但师父说吕布此人唯利是图,并无匡扶汉室之心,剿灭张角之后,必为我门叛徒。关兄以后在阵上与那吕布相遇,当加倍小心。戒之戒之,不复烦瞩。”云长听了赵云此一番言语,心中大喜,将那两册兵书再拜而受,珍而重之地纳入怀中,二人复又转回桃园。

这一顿酒直从未时喝到酉时三刻,主客尽欢。诸人宴罢,张、苏二客和赵云谢别玄德兄弟三人,各道珍重,分别散去。当夜无话,次日一早,玄德便找来城中打铁良匠,命其依照弟兄三人意思画出图样,约定斤量,连日带夜打造各自趁手兵器。刘备造双股剑,重三十六斤,云长造青龙偃月刀,重八十二斤,张飞造丈八点钢矛,重六十四斤,又各置全身铠甲。兵器打造完毕,又有附近豪杰闻讯陆续来投,共聚五百余人。关羽和张飞二人将赵云所赠刀矛之法勤加练习,不觉使得精熟,马上步下无不如意。玄德遂引众乡勇,先到本郡来见校尉邹靖,说明来意。邹靖以礼相见,将兄弟三人引见幽州太守刘虞。那刘虞也是汉室宗亲,江夏竟陵人氏,汉鲁恭王之后,当下问明玄德宗派出身大喜,遂命他兄弟三人率领部众日夜训练,等待厮杀。不过数日,人报贼将程远志统兵五万来犯涿郡。刘虞令邹靖引玄德等三人统兵五百前去破敌,直至大兴山下与贼见阵交战。张飞挺矛刺杀贼酋邓茂,云长刀劈程志远,不必细说。关张二人自得老祖兵法以来首次上阵便见功效,心中不由暗喜。

刘玄德旗开得胜,领兵大进,又用计解了青州之围,首战便立下非凡战功。青州太守龚景犒赏三军,摆酒款待玄德,席间说起近闻中郎将卢植与贼首张角战于广宗,胜负未分之事。玄德得到卢植确切消息,心中如何不喜?当下酒宴既罢,遂辞了龚景,与关、张二弟引本部五百人竟投广宗,至卢植军中,入帐施礼,具道来意。卢植大喜,即谓玄德道:“贤弟来得正是时候。我今围困贼首张角在此,胜券在握,无需贤弟相助倒是贼弟张梁、张宝在颍川,与皇甫嵩、朱隽对垒,未知胜负如何。你可引本部人马前去颍川联络他二人,约期共同剿捕各路黄巾。大丈夫建功立业,便在今日,贤弟须要用心,若是立下大功,某向朝廷举荐你兄弟三人,定当重用。”玄德领命,复引军星夜投颍川而来。卢植遂独率一军,在广宗城外建筑拦挡、挖掘壕沟,制造云梯,只待约会颍川皇甫嵩、朱隽,来日发起总攻。

再说那号称大贤良师的天公将军张角,一边困守广宗,一边调度天下诸路兵马。耳闻各路军屡战不利,不由心中闷闷不乐,苦思无甚善计,每日忧虑不已。这日夜近三更,张角在衙中无法入眠,正闲坐厅堂观看太平清领书,寻思欲以道术破敌,反败为胜。看到神倦精疲之际,不得要领之时,忽觉灯影闪动,眼前已经多了一人。张角抬眼看时,见来人身材高大,一身道家装束,鹤发童颜,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张角本身便是道家,又见此人能于重重护卫下不动声色进入内衙,不由肃然而起,揖首道:“道长何来,有何见教?”

那道人也不还礼,施施然竟自在上首安坐,指一指桌上的太平青领书,问道:“此书是何人所传,你习得几成,又拿来何用?”张角见他问得有些来历,虽然恼他无礼,也不得不强忍怒火,耐心答道:“蒙仙长下问,此乃我太平道门至宝,是我师父南化老仙所传。弟子虽然愚钝,但也习得颇为精熟,故今用来拯救万民,脱离苦难。”那道人微微冷笑道:“传你此书者乃野道于吉,贫道才是太平道派掌门南华子。当年贫道中了你师父激将之法,将这治病救世的功德让与他做,不想他却传了给你这妖人。说甚么拯救万民脱离苦难,若非你兄弟贪心不足,怎使得这百万黎民未脱瘟疫之难,又罹无尽刀兵之苦?”

张角闻说此人自称南华子,又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由惊疑不定。但他自恃手握重兵,如何肯在这个老道面前灭了威风?当下也冷冷道:“天道地道人道,无非无道让于有道。而今汉室气运已绝,黄天当立,王气旺于冀幽二州,正应在贫道我的身上。我也不管你是真的南华子,还是假的南华老仙也罢,若来帮我成其大业,便封你个国师,待事成之日封疆裂土,共享富贵若是不自量力,前来坏我大事,需知我道术通天,只恐让你来得,去不得了!。”

南华子直被张角气得笑了起来:“你这个东西真不知死,如此逆天而行,还大言甚么天道地道人道?你若就此解散叛众,随我回山接受门规惩处,贫道怜你修道不易,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若不思回头,还要再造杀孽,说不得了,贫道今日要替太平道清理门户。”张角听得冲冲大怒,不由恶从心头起,见那南华子空手未持兵器,胆气愈发壮大,回身从案上抽出宝剑,左手掐个剑诀,右手长剑直向南华子当心便刺。南华子见状,知道难以善罢,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形转动,却如一阵轻烟般到了张角身后,伸右手二指,在他陶道穴上按了一按。那张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全身酸麻,再也动弹不得,口中亦不能发声。南华子再也不理张角,随手拿了桌案上的三册太平清领书,扬长出门而去,院中竟无一人出面拦阻。直到次日清晨,亲兵进来送饭,才见张角已倒在中厅地上,口角出血,早已死得透了。

再说广宗城外官军大营,对于城内发生的惊天之变并不知情。次日平明,卢植正要点齐兵马攻城,营外忽报灵帝天子特使驾临,却是黄门官左丰代天巡狩,前来各地视察军情,经过广宗。卢植闻是朝廷派来钦差,急忙亲到辕门迎接钦使,接入大帐以礼相见,欲将左丰让至客位待茶。那左丰却不懂军中规矩,对卢植稍稍还礼,然后对亲兵搬来的座椅却洋洋不以为意,游目四顾,见那中军帐居中有张虎皮交椅甚是气派,便竟直上前坐了。卢植见他坐了自己帅位,只得再次施礼,坐又不是,立又不甘,一时僵在当地,含怒不发。

那左丰见卢植面色不悦,遂发出一串冷笑道:“卢中郎,咱家虽在深宫陪伴天子,却也闻你大名。若非皇帝听了何大将军一力举荐,你们这帮党锢之徒如何得以解禁重新启用?既蒙圣恩,便当尽力为国,灭贼除害。自黄巾贼众叛乱以来,皇帝委尔等重任,已有半载,不见尺寸之功。皇帝忧心如焚,命在下前来探看军情,酌情回奏。似你这般空费饷银,劳师动众,贼势有增无减,可让在下如何向皇帝回话?”那卢植是个刚直性子,见左丰话头不善,心中不快,说道:“自卢植领兵以来,仰仗皇帝洪福,诸将用命,已将贼首张角围困孤城,即将授首。上官所谓劳师縻饷,未见尺寸之功,不知此话何来?若上官信得过卢某,就请回营稍歇,待某分派诸将,三五日内即可攻破广宗,擒杀张角,那时方见卢某所言不虚。”

左丰本是个势力小人,哪里懂得兵法?见面一番敲诈,无非是想索取贿赂而已。如今见卢植毫不知趣,故作听不懂自己言外之意,不由大怒,脸上却不动声色,当即不阴不阳地说道:“在下只是替皇帝传旨,战事究竟如何调度,还是需要请旨定夺。卢中郎既然已经围城多日,能否攻下广宗擒拿张角,也不争在这三两日。在下这就回京复旨,请卢中郎休得妄动,且在营中侯命,等圣旨钦裁罢。”说着拂袖而起,带着一众随从离开大营,怏怏而去。

卢植听了左丰一席不阴不阳的话语,早已气炸连肝之肺,勉强将其送出营门之外,归帐后当即便要起兵攻城。但因不知城中底细,又恐违了圣旨,更待刘备合兵消息,只得忍气按捺,按兵不动。只说左丰勒索不成,遂立刻罗列卢植罪状,派心腹快马具折回京,向朝廷告了一状,说卢植高垒不战,惰慢军心。那左丰是十常侍的心腹,自然一告即准。朝廷闻报震怒,不分青红皂白,即遣中郎将董卓前往广宗,代掌卢植职权,并将卢植押送回京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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