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梳妆时，吴氏戴上莲花金簪，滑如绸缎的青丝盘上发髻，珠翠叠身，富态妖娆。
她拢拢配套的绛红对襟长衫，挪动小碎步，逶迤及地的百蝶穿花浅蓝长裙摆动间，仿若风拂湖水，荡起层层涟漪。
吴氏杏眸凝视铜镜中的脸，不再如十八岁水灵动人，稍有徐娘之姿。
岁月当真是女人容颜的仇敌。她心生喟叹。
当年得顾林渊一时恩宠，除却吴家人这一靠山，也有年少貌美的条件。如今，堪堪不复了。
“秋兰，我与夫人相比，谁更年轻？”她眼明心亮，回回见许氏，都觉许氏姿容要比自己年轻些，模样清灵显幼。
婢女秋兰想都不想，直接谄媚道：“自然是姨娘要更美些。”
吴氏默叹，多少有自知之明，“夫人能得主君欢心，除却雄厚的母家顶着，也不乏容颜。”
不过单单如此，毁了一个人，更是有法子。
女人家名节最为重要，任她许氏出嫁前后身份显赫，如何富贵娇奢。下了媚药，随意找个微贱男人糟蹋一番，今后再难翻身。
待珂儿之事过去，许氏不得人心，行此计策事半功倍。
吴氏款款出门，在顾凝楠屋子门口撞见俊武不凡的顾林渊，心花怒放，“妾身见过主君。”
近日悉心将自己好生拾掇，秾饰一番，目的是为此，终是等到了他。
“免礼。”顾林渊不看她半眼，径直入屋，去看生病的孩子。
顾凝楠仍睡着，眼见气色不差，他宽了几分心，转身到窗前塌沿小坐，不惊扰二丫头休憩。问起饮食起居，“楠儿近日可吃得下，睡得下？”
受到瞬间冷落，吴氏心有不甘，假装关心女儿，“正是不大好，主君，妾身想请您，让大夫过府，瞧一瞧楠儿。”
若是自己的人去请相熟的大夫，方便要媚药，早有准备的话，往后能做的天衣无缝。
顾林渊道：“恰巧父亲请楚大夫来府里为玉儿诊脉，看她身上余毒是否完全清除。秋兰，你去老爷那儿，请楚大夫。”
“是。”秋兰出门去请人。
下毒之事，吴氏醒悟，主君是在怪责她给大小姐下毒。面露尴尬之色，不好多说旁的。
她亲自奉茶招待，语气温柔，姿态放低，低眉顺眼，意欲让顾林渊少些怨气，“主君，喝茶。”
顾林渊伸手接过，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轻抿一口。
吴氏杵在他面前，不愿离开，将话风引向与他的两个儿女，“楠儿极懂事，每日乖乖服药，谨记主君教诲，不敢出去吹风。珂儿近日可淘气？让姐姐管教，若累坏了姐姐，我于心不忍。望主君代妾身转达谢意和歉意，妾身做了错事，全是小人挑唆。今后定会视姐姐为亲姐姐，将大小姐、三少爷，视为己出。”
“你既有此心，便好。”顾林渊正眼瞧上她一眼，注意到衣着庄重华丽，人也打扮得明艳。与床榻上，处在病期遭罪的女儿相较，甚是格格不入。
前去请楚大夫的秋兰形单影只归来，“主君，楚大夫已被夫人请了去。”
“夫人？”顾林渊起疑心，纳闷是不是许氏抱恙，起身出门，转往蘅芷院。
“主君……”吴氏喊了一句，识得留不住人，更留不住心了。
蘅芷院。
许氏等人守在顾宁珂的床榻前，见顾林渊来了，全都行礼问安。
顾林渊免了众人虚礼，看着熟睡的小儿子，“夫人，发生了何事，珂儿如何了？”
许氏道：“楚大夫说，珂儿感染了疹子，他年幼，体弱，身上起了些红点。”
“疹子。”顾林渊瞬间想到得了疹子，与珂儿分隔两处鲜少碰面的二丫头，“这些日子，珂儿可曾去过母亲处，接触过楠儿？”
今日原是在祖父那边，楚大夫为顾凝玉把脉，看过无恙后。顾凝玉与楚大夫之子楚丹，聊了会儿天，母亲就派人来请楚大夫。
顾宁珂为何起疹子，她还来不及去查清楚。
顾凝玉也对此事起疑许久，实话实说：“珂儿近日常常与我们在一处，从未去过祖母那边。”
这便奇怪了。顾林渊想。
正在此时，听闻顾宁珂得病的吴老夫人赶来。
吴老夫人先入为主，认为是许氏的疏忽，气势汹汹冲过去指着许氏鼻子，厉声训斥道：“你这贱人，连孩子都照顾不好，为何不是你的宁轩得病，偏生是珂儿病了？明溶先前确实做得不对，你大可不必对珂儿一个孩子下毒手祸害他。你若不想养育珂儿，早些说，何必要在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说，是你故意让下人薄待珂儿，叫他生病，还是你，心如蛇蝎下的毒？”
字字句句，如锋利阴冷的刀，扎进人心里，血淋淋的。
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夫人说尽狠毒之言，左一个陷害，右一句歹毒的，比市井刁民更恶。
许氏竭力辩解，“婆母，我没有，珂儿是……”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若查出，我必定要让林渊修了你这毒妇。”吴老夫人狠狠瞪着许氏，一口咬定是许氏所为，丝毫不给解释的机会。
顾林渊由惊讶，逐渐转为低落，母亲如此作为，他深明爱妻以往受的委屈不必如今少。眼中对母亲写满了失望，主动为许氏辩白，“母亲，你怎可这般不分黑白？珂儿明明是起疹子，事不关夫人。”
疹子……
吴老夫人气焰消退，噎语了。
注意到许氏沉重埋下头去，情绪失落，顾凝玉握住母亲的手。
老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险些颜面扫地，脸色一酸，矢口咬定，“你媳妇终归有失责之罪，顾家子嗣为重。”
顾凝玉从未期望过祖母会待母亲与自己好，不似双亲失望。仅仅觉得祖母的私心，无药可救。
顾林渊深邃的眼睛，犀利地盯向顾宁珂的小厮，“楚大夫，烦劳你和孩子们在此照看珂儿。”对着别余人道：“母亲、夫人，还有所有照顾珂儿的人随我出来。”
看着父亲等人出门去，顾凝玉好奇，但也不好跟去。
楚丹对方才很是凶神恶煞的贵气老妇人，心有余悸，“大小姐，那位老夫人是你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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