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坐听八方玉京秋。茶楼玉京秋,来者不拒,贫贵笑纳,因此也成为了京城白丁酒余饭后最常来的场所。
虽然达官贵人们甚少青睐这般平民聚集的场所,但玉京秋也有专为贵人们提供的楼上雅间,成为某些资历不足的官员们小饮一杯的最佳场所。
祁朝言论开放,茶楼里一般都请了博学的先生来评书议事,或是调侃些在世家口中已经过了时的轶事奇闻。在玉京秋,最常请的是曾任八品主事的白褂子。
白褂子生磕唠,讲起故事来滔滔不绝,即使不是他的场子,一得空便能讲个起劲。但或许托了花甲高龄的福分,他口中的故事少有重复,仿佛取不尽的多宝袋,让听者欲罢不能。
“多谢玉掌柜抬爱,今日白某就说道说道先帝时名噪一时的名门贵族谢家的故事。”
“白褂子,现今的京城可没有什么姓谢的大老爷,你可别瞎编乱造来哄我们啊!”台下起哄者甚众。
白褂子恼怒:“白某何时说过假话?谢家原是先帝时废太子的母家,对当时朝堂的影响力堪比今日的沈丞相,也曾有填珠为车、香木筑屋这等佳话。诸位可曾听过十年之前京城的四大名流?出自谢沈秦颜四大家族的四位公子,在当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至于谢家在京城的销声匿迹这自然是有原因的。八年前谢家欺君叛上,欲取先帝而代之,却被如今的沈丞相、当时初步崭露头角的沈大人一眼洞破,及时赶到封雪山救了先帝陛下以及随行的一干皇子。至于沈丞相和谢家之间的恩怨纠葛,就不得不提到谢家除了叛逆之外犯下的最恶罪行晋齐冤案。”
白褂子说到这里,停下饮了一口茶水,露出怀恋景仰的表情。
“众所周知,沈府位于城西,而数十年之前的沈府却是位于城南的。书载:方圆五里,纵目绵延,尽是族中私景。园中筑起三层高台,中间建起一座绛霄楼,画栋雕梁,丹楹刻桷,四周朱栏曲槛,凭栏四望,市井俱在目前。说的正是当年的沈府盛况。”
“然而谢家诬陷忠良,将御史沈大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投入牢狱,在狱中对沈老大人严刑逼供,未果伪装出沈老大人负罪自杀的假象,又奏请将沈家满门抄斩以儆效尤。当时尚未及冠的沈丞相深感冤屈,在皇宫门口下跪请求先帝彻查此案,金闻登鼓鸣了三天三夜可谢家只手遮天,推脱吉凶之事令先帝罢朝一周,威慑百官对沈家冤案不闻不问。最终体力不支的沈丞相由于忧思过度而晕厥,被遣送回了沈府。”
“当夜丑时,竟有人潜入沈家纵火!幸得沈丞相因为身体不佳送去就医,堪堪躲过一劫而沈家上下主仆数百口人,除了送去观雷寺替祖父祈福的一双稚子,竟无人生还。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而谢家却敢纵火屠尽沈家上下族人,实在是胆大妄为!”
说到此处,白褂子愤愤不平地将茶水往桌上用力一定。众人也为谢家的惊人恶行所震惊,义愤填膺地为沈家打抱不平:
“沈家是清贵世家,向来不做鱼肉乡里的腌臜事,想不到竟落个如此悲惨的下场!”“稚子何其无辜!造孽啊造孽!”“可怜沈丞相,背负污名,还要忍辱负重为家族澄清。”“……”
二楼雅间。
沈镜刚送走了一位前来拜访的后生,此时正倚在窗旁,看楼下的众人谈论当年谢沈两家的恩怨。
他眼中残存的一点笑影被茶楼里的喧闹和轰响覆盖,看着一楼高谈阔论的人们,灯笼暖黄色的光将他的脸庞割裂成明暗两块。
贴身侍从虚室刚端了茶回来,看见自家大人状似不虞,也怕勾起他那段关于沈家的伤心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人,不如属下让他们换个话题?”
“不必。都是些事实罢了。”
沈镜收回目光,抿了一口茶水。刚刚泡好的谢池春,是沈镜最爱的苦茶,一口下去,苦涩的味道逼近舌尖,一直呛到喉咙里,仿佛肝肺也会受到影响,隐隐作痛。
然而这愤懑夹杂着怜悯的声讨中突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嗓音,拖着懒散的调子,尾音咬得含糊又摇曳,好似同春华楼里的姑娘调情。
“尽说这些十几年前的破烂旧事。这位先生,你可不是肚里没什么墨水,怕讲不出时新的趣事儿,才聊这些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嘛!”
白褂子眼睛一睁,便朝说话的方向看去。只见二楼正中的雅间,一位年轻公子推开了窗,手掌微微一斜,白玉酒杯中的酒水便倾洒而下,倒在一楼的地面上。而后,又像是不经意间滑了手,那价值不菲的白玉杯也脱手而出,不偏不倚砸在呆愣的白褂子头上。
“噗嗤,”他毫不顾忌地笑出声来,“可擦擦脸吧,名嘴白褂子。”
白褂子却不敢吭声,因为他认出了眼前之人,知晓他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惹不起的存在
秦家二公子,秦枕危。
秦枕危环视一圈,见那些没眼力见的人还在嚷嚷个不停,笑着招了招手。小仆看他笑中含怒的眼神,低着头捧上一盘二两银锞子。
他拿起一颗,放在手中掂了掂,眯着眼朝那个喋喋不休的猴尖嘴一掷
“哎哟!哪个没面皮的小子砸我!”
又是一颗银子在空中利落地划出一道弧线。
“啊!谁啊!”
“谁拿这硬家伙砸人!啊是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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