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楼（一）

新的鬼楼屋子空大，闪是闪的，但就是虚空，跟个梦境一样，尤其是那个楼梯，上一层楼都先给你转上几圈，还能分得清左右就算是不错了，更别说是数清这里有几间房间了。那也不是说这楼又多么恐怖，就是障眼法施得多，像个迷宫一样，也不怕人进来，就像上次朱义和小仙君那次，转了半天，最后还是空变出来的一个房间，幸而是被当成一般的鬼魂对待，或者是运气好，身上没什么戾气，才转了一圈，便是找到了阿青的房间，要不然被困在里头，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祖宗说的八卦四项在这也不顶用，你拿个八卦镜一边照一边走也找不着出路，根本就没用。为啥没用？这可是鬼城，鬼魂的地界，面上的功夫到这全费了。这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你是人的时候你在正极那一块，反的东西少，你用正的能量只要大都能逼退反的东西，你现在要还是人，你到反极这一块，能安安稳稳地最好，要想在反的地界用正的能量闯出一块天地就别想了，一般人没那个本事，说不准还会遭到反噬。正反本就相吸相溶，人便是这样来的产物，正极是人，反极是魂，人里是魂，魂在人里，你但凡脑子正常，都不会愿意让它们俩反目成仇对不对？要是它们俩在里头斗起来了，那死相可惨了，七窍流血还不够，五脏六腑都要被斗得干净，人肯定是没命了，魂也好不到哪里去，坠个畜生道都费劲。

你还记得三儿吧？就是那位方二白，张志远，为了能给友人埋尸骨不惜将自己出卖给神仙的那个人？话说啊，这庄秋醒了没多久，鬼王带他下楼耍，张志远就在那远处瞧着，化成了老人形，掩了气息，像个病老鬼一样，瘦弱颓唐。虽然说张志远是魔，但总归张志远是个人魂，怎么也不可能和这魔体一直待下去，他这会要是“死”了，那就真的是魂飞湮灭，投胎都没他的份。这当初人魂成魔也是有说法的，并不是随随便便魔就能被人魂所主导，所以张志远就是那个随随便便的人魂，能坚持这么久也是一种奇迹了。人的毅力啊，真当是难以琢磨。人固有一死，迟迟不去投胎，贪恋人间，到底是为的啥啊？

“阿青？”张志远眼睛睁得老大，希望能再多看清一点：“那个孩子是……”人进了楼里是看不见了，无奈摇头：“还是没逃出去啊……”也是，人进了那楼，哪有还能出来的道理……

张志远佝偻着背，对于阿青这个新鬼王能做出这样的成绩也感到惊讶，确实是比华良干得漂亮多了，说人也是有这方面的才能的，毕竟人家身前也是皇亲国戚来的，这建城镇的活儿不就是人家的老本行嘛。四处转悠了一会，总归还是来到老鬼楼的面前，有唏嘘也有疑惑。

他是知道华良没死等着华良回来，还是另有所图？按理说啊，这能力上，魔肯定是比鬼厉害的，不管是厉鬼还是养了百年的老鬼，都一样，人家两本质就不一样，但鬼还是能吸收魔气修炼，这法子张志远也只是听华良提起过，实际的他也是没有见过的。这也想得通，哪有个魔愿意用自己的，姑且成为生命吧，为别人做嫁衣呢？对不对？但现下阿青是很不对劲的一种存在，他本身就是个鬼魂，维持他能存活的是怨气，三百年的怨气前一百年是积累，后两百年趋于平稳，甚至还要消耗一部分作为自己生存的必要，这整个人啊会戾气非常重，越来越面目可憎，越来越不受控制，这个变化的时间是因人而异，毕竟报仇还得找人，最长的找个一千年的都有，那越长的那家教心性什么的肯定是越好的。普通的哪能忍那么久，干脆是发狂一通乱窜，让人来收复自己就舒服了。

但你看看现在的阿青是什么模样？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不说，还建立了这么大的鬼城，你说他心里还有报仇雪恨，还有弥漫的怨气吗？就算是他亲口说也没人能信吧？你说你是鬼，你怎么还大大咧咧地化人形做人事？你说你恨要报仇，你怎么还有闲心搞个鬼王当得不亦乐乎？像是变性一样，原本隐隐约约都能化出青面獠牙的厉鬼，现在却变得如此乖巧可人？

“小五？”张志远站在老鬼楼面前，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愁得是能夹死一只蚊子：“别吧？那有这么救人的？小五啊，你千万别这么傻吧？”

老头模样的白魂飘飘忽忽地进了老楼，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像是刚死心神还不正常一样。

哎，我问你啊，你觉得你死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是被人杀还是自然死亡？你会不会害怕死亡这件事情？说实在的，我怕，虽然我给你讲的都是神仙啊，魔啊什么的，但是总归你是个人，总归是要死的，你怕不怕啊？

小孩托着脸看着男子，眼神呆滞，一看就是没认真在听，早就是神游去了，被人没好气地吼了一声才醒：“啊？这个我还没想过啊……我才十岁啊。”

“也对，你就一小屁孩，连听个故事都能睡着，你说你日后要是进私塾了，能读得进什么书？”

小人不服气，手指了一圈茶馆里的客人，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连是小厮都懒洋洋地坐在一边闭眼休息，一片暖洋洋的祥和之态：“大中午的，是个人都困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这么说，你还有睡午觉的习惯咯？”男子掩面嘲笑道：“哎呦，没想到做一家茶馆的少爷也这么清闲的，天天大白天睡觉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没有！我不是！”

“哎，没说几句，怎么比我喊得都响了？你看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闺女冲我撒娇呢。”男子嘴毒，对于小孩不听自己故事除了怒气还带着点委屈和一些其他的东西，矛盾又变扭，小孩气性是暴露无遗，当即是和这十岁半大的孩子扭打在了一起。说扭打也不太合适，是小孩单方面被男人控制，像是要强迫他认错似的，等人家爹来了才不甘心的放手。

这一天是个明媚的午后，闹了一场，小孩和男子握手言和，将桌椅搬到廊下，一起躺着享受沐浴阳光，好好得睡了一场午觉，懒洋洋暖洋洋。

你说这世间的事要都这么简单，哪还有什么深仇大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