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杨根叔背着手,哼着小曲,晃悠悠走着。路过公社大门,他还停下来跟门卫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老丁,身体还好吗?”
“杨根叔!您怎么不去凑热闹?”老丁啪的一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刚刚从乔文、革家过来,他给民兵绑了个结结实实。该!”
“哎呦,这种人,就该枪毙!您这是……”
“一把老骨头了,还是走走舒坦。”
“行,您走好。”
杨根叔摆摆手,信步往前走去。
陆珍追的气喘吁吁。如果这就是信步,她愿意活吞了“信”这个字。
一双绣花鞋、梅花档案……这些个故事浮现在陆珍脑海。陆珍汗毛直竖,难道,杨根叔是——敌特分子?
杨根叔看似随意,实则目的明确。他远离门卫老丁以后,随即加快脚步。经过一个倒塌的牌楼后,他左顾右盼,一个急拐弯,又绕回了公社街道。
一定是要和敌特接头!
陆珍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她煞有介事的紧跟大佬步伐,时而贴墙隐蔽,时而脚底生风。
“大小姐!”
“丁杨根?你又来做什么?”丁筠把褂子拧干水分,惦着脚尖,把衣服晾开,用力曳平。
她忙着手里的事,嘴里毫不留情,“我说过,不许再叫我大小姐,你这是嫌我批的不够狠?”
“不是,您知道……我只是来看看,您,最近还好吗?”杨根叔腼腆的像十八岁。
玛德,原来是会老情人!
陆珍忿忿,翻着白眼往土墙上一靠。杨根叔你不就是会个情人嘛,有必要这么神秘兮兮?浪费我半天感情。
“我很好。你人也看到了,可以走了。”丁筠把木桶剩下的水掉到,面无表情开始赶人。
“大小……丁同志,我来是想给您报告个好消息。今天,乔文、革被公安逮起来了!他贪污巨款,肯定得枪毙!”
杨根叔老小孩一样手舞足蹈。
“扑通”,丁筠手里的木桶掉到地上,她闭上双眼。
“他这样的人渣,老天爷开眼,终于可以伏法。您不知道,他贪污了整整一箱子钱。”
杨根叔觑着大小姐的脸色,死皮赖脸不肯走。
陆珍探出脑袋,好奇的打量这个“大小姐”。原来真的有这种人,一个背影,就能让你神魂颠倒。
荆钗布衣,身形窈窕,她花白的头发低低的绾了一个圆髻,用一根树枝固定。陆珍敢肯定,那树枝是大小姐早上随手折下,还冒着青茬。
陆珍扯扯丁尧的袖子,猫起腰准备撤退。她对杨根叔的夕阳恋不感兴趣。
这里是丁氏祠堂,破四旧时被人砸的稀烂。丁筠寄居在此,已经十年。乍听得仇人的消息,她心神一晃,摔了手里的木桶。只一瞬,她便恢复了平静。
她提起木桶进屋,出来时挎着一个小竹筐。食指戴上顶针,右手捏着针在头上擦了几下,丁筠坐在木墩上,拿起竹筐里一件男式的褂子,熟练的缝了起来。
“又是给野伢子做的?他一个小娃娃,用不着天天穿新衣。”杨根叔捡着根扫把,装模作样的扫来扫去,见状变身柠檬精。
“咔嚓”!
杨根叔的话像一道闪电,同时击中准备开溜的两个人。陆珍一动不敢动,乜着眼睛观察丁尧的脸色。
丁尧脸上已经石化,内心却是翻江倒海。难怪!难怪每年杨根叔都会给我做两三件新褂子。
这个大小姐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丁筠正在钉扣子,说起褂子的主人,她语气轻快,“野伢子正当年,可不得穿新褂子?我今年在后山,偷偷种了一些棉花,足够给我的野伢子攒一件新棉袄。”她把衣服往膝上一放,复又惆怅,“唉,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怎么二十三了还不开窍?”
杨根叔柱着扫把,没好气的说道,“瞎说,他哪里是不开窍,分明是眼光高。丁老二家的闺女可喜欢他了,这丁云娟除了人娇气一点,其他没毛病。他呢,跟木头桩子似的,死活不松口。害的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啥难言之隐。”
“大小姐,你说气不气人。他真是瘸了眼,看上了一个新来的女知青。还傻不拉几的天天帮人家干活,蠢死算了。”
看来,杨根叔是一肚子气哟。
陆珍捂着嘴,幸灾乐祸。就是不知道大佬看上的是哪个女知青?
庞春燕?还是张抗美?
毕竟是好哥们,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大佬,这份暗恋,注定是没有结果滴。
“噢,那个女知青叫陆珍,没胸没屁股,真不知道野伢子看上啥了?”杨根叔挥舞着扫把,语出惊人。
什么,老娘没胸没屁股!杨根叔,别以为你年纪大,我就不敢杠你!陆珍瞪圆眼睛,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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