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一声轻叹,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倦意:“何为良臣,回去问你二哥吧。”

“好,好......渊哥,我一定......”赵为铭急急地应着。

裴星洲撇了撇嘴,骂道:“还不滚?”

赵为铭不再计较,乖乖翻身上马,带上家丁消失在长街尽头。

裴星洲直接甩下帘子,一个眼神也吝啬扫过来,马车同身后的骑卫们从阮明姝等人面前飞驰而过。

*

火光,烟雾,叫喊。混沌的世界,黑夜和火红搅在一起,互相吞噬。突然有雨滴落下,一滴滴,溅落在脸上……

素色罗帐中,阮明姝秀眉拧紧,浓长的睫毛不住颤动着,终于一声轻呼,猛地坐起身,从这诡异的噩梦中逃离出来。

又是这个梦……时隔经年,不为何又扰她好眠。呼吸逐渐平复,只有右眼皮兀自跳个不平。定时近日太过劳累,阮明姝这样安慰自己。撩开床帐,窗外已有晓光。

屋子用两扇六折屏风分割成三块,中间一块放着桌凳以及简单装饰,隔开了阮明姝和妹妹各自的“闺房”。不想吵醒阮明蕙,阮明姝轻手轻脚下床,先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未饮完,红绫已经端着打好的水进来了。

“怎么起这么早?”阮明姝轻声问,末了又加了句,“不会连早饭都烧好了吧?”

红绫扬眉一笑:“因为知道小姐今日要早起,所以小的就更早起了。饭烧好了,灶台上隔水温着呢,不怕冷。”

待阮明姝洗漱更衣后,阮明蕙也醒了。她年纪尚小,明年春才满十五,自小体弱,胆子小又怕生,说说话脸就红了,与姐姐明姝大不相同。

此刻阮明蕙也不洗漱换衣,而是跑到姐姐的床上报膝坐着,笑眯眯地看着姐姐梳妆。

阮明姝在妆镜前坐着,她今日穿了件莹白玉色交领长裙,缠着条浅碧色披帛。裙子是暗花绫的布料,如今京城贵女们裁衣大多选用艳亮柔舒的缎子,缎料自然极好,但容易勾花,比起绫绢娇贵许多,因而阮明姝极少穿锦缎衣裙。

红绫替大小姐梳好了头,阮明姝对镜左右照了照,她还没出嫁,头发未完全挽起,青丝如瀑垂在身后。

“不回去多睡会?风寒好了?还有哪儿不舒服没有?”阮明姝怕妹妹在家窝了几日,又不愿开口同人说话了,便主动问道。

“不睡了,都好了,没有不舒服。”阮明蕙一一认真答道,水灵灵的杏仁眼儿睁得大大的,可爱极了。

阮明姝点点头,对着妹妹笑了笑。

“姐姐真好看。”阮明蕙下巴搁在膝盖上,小脸红红的。明明是夸姐姐好看,她自己却害羞起来。

“明蕙也好看,白白嫩嫩的小团子。”阮明姝笑道。

她与阮明蕙是同母异父,就长相说,没什么相似之处。明蕙五官像父亲,脸型像母亲,而她,按照娘亲的说法,脸蛋骨架,都像她未曾见过的生父。

阮明姝这么一笑,红绫觉得屋子都光亮生辉起来。“小姐,今日戴个贵重点的头钗吧。”她提议道。

阮明姝头饰不多,觉得戴哪个都无所谓,便道:“你挑就是了。”

红绫一听,雀跃道:“那就戴这个吧!”说着,熟练又轻柔地将一支垂珠芙蓉银簪斜插入阮明姝云鬓之中。

镜中美人冰肌玉骨,生就欺霜赛雪的白腻肤色,眉眼更是惊艳。两条眉毛纤浓秀长,一对明眸顾盼生辉,全然不用妆饰。鼻梁秀挺,鼻尖有点恰到好处的肉,上唇秀薄若花瓣,下唇丰厚微嘟。整张脸蛋挑不出一丝毛病,连人中都生得精致。

若只这样,虽则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倒也未必能叫人失魂落魄、一见难忘。更绝之处,这样一张艳冠群芳的脸,美得浓郁飞扬,却总是眉目沉静,难见一笑,加之素日不施粉黛唇脂,整个人便交织着明艳与清冷两股截然不同的气质。

虽少笑,神情却美,勾勾嘴角抑或蹙起眉,都叫人觉着赏心悦目,真真是“颦笑皆画。\"

饶是日日相见,阮明蕙还是忍不住心中感叹。

“姐姐今日要去陆府么?”阮明蕙关心道。

“嗯。”阮明姝应了一声,想起了昨夜马车上未露面的那人。

“姐姐一定要小心,可别遇上陆将军,万一......”阮明蕙有些担忧。

“不会的,又不是没去过。”阮明姝解释道,“只在后院走动,陆将军又无妻妾,不会碰上的。况陆将军杀伐随心,那也是在朝堂上,犯不着为难我们平民丫头。”

往日选好头饰戴上,就算打扮完了,今日素绢也只当如此,却见大小姐眼神落在一盒唇脂上,迟迟没有起身。

“小姐要涂么?”素绢奇道。

阮明姝也不知自己怎得突然想涂了,她犹豫了一下,纤指拨开铜制小盖子。盒内石榴红色的膏体尚余大半,略微闻闻,香气淡了两分,清幽怡人。

阮明姝用手指取了些,在自己唇上点染起来。她总觉得自己下唇厚了些,显得呆气,涂唇脂时下唇便不涂满,只从唇中自然晕开,至唇线处渐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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