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遥的棋艺其实很不错。

被困山上的那十年,有一阵他突然发现了下棋的乐趣,于是白天拉着挽月门的弟子下棋,晚上就待在水月镜天,复盘白日的棋局,挑灯琢磨。后来弟子下不过他,仙师仙长也下不过他,连棋艺精湛的皎月仙尊也败了。

那时挽月门里无敌手,他还想下山寻世间高手切磋,只可惜最后没下成山,这个计划也就此搁置,不了了之。

可眼下新对手出现,他却再也不敢提当年张狂事。

谁敢在寒江君面前班门弄斧?

“仙尊执黑子还是白子?”

微微出神间,江顾的问询声传来。

只见他一身黑衣,端坐一侧,精致的白玉冠衬得他面容英气,眼眸如星,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稳重,一颦一笑间却又带着微微的少年感。抛开私心不谈,谢遥觉得红枫居姑娘喜欢上江顾是有道理的。食色性也,他都栽了,更何况一个姑娘。

“我……执白子。”谢遥低声道。

“仙尊不必拘谨,”江顾道,“本君昔日在挽月门学艺时,曾听闻仙尊棋艺精湛,当时心有讨教之意,却没有机会。如今有了机会,便迫不及待地请仙尊过来了。”

……

编,你就瞎编。

谢遥在心里默默呵了一声,他还不知道江顾的脾气,少年时整日埋头练剑,愣头小子一个,会有闲心去了解谁的棋艺好谁的棋艺差?

但他面上还是一副惊讶又恭敬的样子:“是吗?难得寒江君惦记。”

“当然,”殊不知一切已经被看透的江顾还在继续道,“其实本君记忆力一直不错。”

不错?不错你大爷。

我是你师尊你还记不记得?

我对你的好你还记不记得?

谢遥在心中把江顾从头到尾吐槽了个遍,面上却恭敬不减,点头表示赞同道:“尊主之能,在下佩服。”

江顾被夸得很满意,下了第一步棋,看向谢遥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温和:“仙尊请吧。”

谢遥诚惶诚恐地落子,随即道:“尊主既已授予我玄士的名号,便还是以玄士之称唤我吧,仙尊这个称号,我实在当不起了。”

“无妨,”江顾又捏起一颗黑子,“喊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了。”

客气的跟昨天仿佛不是一个人。

谢遥默默翻了个白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转眼便是两个时辰后,棋盘上棋子寥寥,不过双十。

谢遥也终于明白玄九在带他来的路上,那一脸解脱和看好戏的表情。

合着你下棋这么磨叽啊。他偷偷打量着面前凝神沉思的人,暗暗嘲笑,心里却涌起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有很多身份,诸如水月仙尊,师尊,师弟,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诸如解开自己复生的谜题,世道大变的原因。但抛开这些不谈,他其实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他有喜欢的人,而且这种喜欢似乎并没有随着记忆的模糊渐渐消失,反而愈发深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也曾纠结为何自己身为师尊,会对徒弟生出非分之想,这种纠结甚至持续他死前的最后一秒。

直到重新醒来,他思考了一遍过往才恍然大悟。或许从一开始,因为种种纠葛,他没有,也忘记将江顾看成低自己一辈的徒弟。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并肩同行,互相成长的好友,相聚在一起的原因是矛盾和误会。

而就是因为这层矛盾和误会在,他们没有建立成师尊和徒弟之间上怜下敬的正常模式,反倒演变成了你看我厉害吧相信我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啊,其实你也不怎么厉害我不想搭理你我不想学我不用你教的奇葩模式。

相处模式错了,感情升华在所难免。

如今喜欢的人坐在眼前,纵使心中有七分复杂两分犹豫,谢遥还是悄悄留了一分心动给江顾。

这与旁人而言备受折磨的下棋过程,却是他醒来后,难得与江顾相处的时光。

此时此刻,他不是水月仙尊,也不是师尊,更不是谢玄士,而是坐在心上人对面的谢遥。

不过这种岁月静好也没持续多长时间。

因为他的“情敌”来了。

玄九半眯着眼,看了看一脸淡然的谢遥,又打量了一眼不远处被粉衣姑娘缠着的江顾,忍不住道:“我说谢玄士,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敢问玄九妖君,我该有什么反应?”谢遥挑了挑眉,“尊主年轻有为,相貌出众,有姑娘喜欢很正常。”

“你就不好奇她是什么来头?”玄九指了指粉衣姑娘。

“好奇,”谢遥道,“但我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切,你就装吧你,”玄九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刚从南平的地界过来,敢说自己不知道什么。”

“是真不知。”谢遥继续装傻。

“那丫头叫顾雪迎,十六岁,是南平顾云顾家主膝下最小的女儿,”玄九懒得再套话,直接道,“自小被娇养长大,脾气一等一的骄纵。一年前在南平遇见江顾,二话不说就要把人带回家成亲,我当时都看傻了。后来她得知江顾身份,知道成亲无望,又闹着来这,怎么劝都不肯走,还在这住下了,一住就住了好长时间。”

说到这玄九还有些委屈:“原本红枫居是我看上的地方,她来了,硬生生把红枫居给抢走了。”

“你好惨。”谢遥以一个旁听者的身份发表了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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