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盈其实有两个舅舅,大舅舅留在凤翔老家奉养方盈外祖父外祖母,二舅舅潘伦自从她继母嫁过来之后,觉得洋州日子比凤翔好过,就拖家带口过来投奔方家,由方盈父亲方承勋给谋了个小吏做。
后来蜀中归陈,武定节度使换了人,洋州地方官也大多被换,迁到东京,潘伦一门心思想当官发财,只当来了就有官做,硬跟着方承勋一家进了京。
哪知到京以后,连方承勋都赋闲,他依官品领的那点儿俸禄能养活自家几口人就不错,根本照应不了潘伦一家,潘伦为此颇有怨言,跟方家一度闹得不甚愉快。
等他变了脸再找上门时,已不知怎么搭上张贵妃侄儿,说有门路把方盈送进燕王府,只要她进门能生下皇孙,一家子从此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此刻看到二舅舅那张熟悉而讨厌的脸,方盈心里只想二话不说,赶他出去,可惜面上总归是没撕破脸,还得忍着,叫一声:“二舅舅二舅母也来了。”
“哎哟,瞧盈儿说的,六郎回来这样的喜事,我和你舅母怎么能不来?”潘伦立刻回道。
那边刚受了纪延朗一礼的方承勋,对舅兄的作为见怪不怪,扶着女婿手臂,先介绍妻子:“这是你岳母。”
纪延朗深施一礼:“拜见岳母大人。”
潘氏正拉着方盈的手,忙侧身避过,回道:“快请起,不必多礼。”
方承勋这才介绍舅兄夫妇,“这是盈儿的舅父舅母。”
初次拜见岳父岳母,行大礼是应该的,舅父舅母就不能比了,纪延朗只抱拳叫了一声。
不料那位舅父一个箭步过来,把住他手臂说:“不用不用,我最不耐烦这些俗礼,一家子骨肉亲眷,以后常来常往,比什么都强。来,六郎,快进去坐。”倒好像他才是这家主人一样。
纪延朗站着不动,转头看向方承勋,对方却似乎习以为常,还笑道:“对,进去坐下说话。”
他只好随着往院内正房走,同时跟方盈对了个眼神,见她微微皱眉,眸中尽是忍耐,心下略觉奇怪。
方盈不知他想什么,只当他是看不上舅舅反客为主的行径,心里虽觉丢人,但毕竟只是舅舅,纪延朗自己的舅舅也不怎么样,大家扯平,并不恼怒。
“瞧瞧盈儿这通身的气派。”
舅母突然啧啧有声地凑上前,方盈见她想来拉自己的手,装作不见,拉着继母潘氏扭头就走,边走还边问:“怎么不见妹妹弟弟们?”
“在东厢呢,怕他们闹。”潘氏答道。
方家住的是一进小院,除了三间正房带左右两间耳房,另有东西厢房各三间,西厢一半用作厨房,一半给下人住,东厢以前是方盈和妹妹方荃的住所。
“六郎第一次来,还是叫他们都出来见见吧。”方盈说着,一指身后跟着的立春,“我还给妹妹弟弟们带了糖糕。”
潘氏转身叫侍女去把孩子们带过来,顺便招呼嫂嫂一起走,给她个台阶下。
哪知她这位嫂嫂,根本不需要什么台阶,方盈不理她,她就站住脚,探头探脑地看下人们往院里搬方盈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潘氏叫她,她还有点拔不出眼呢。
好在这会儿纪六郎已经进了堂中,没看见这一幕,孩子们也很快过来,潘氏压下心中无奈,向方盈笑道:“二娘从听说你今日回来,就每日都要念叨姐姐几回。”
她说的二娘,就是方盈二妹方荃,今年八岁,是潘氏嫁过来以后,生的第一胎。当时方承勋已年近而立,膝下仍然无子,见生了个女儿,难免失望。
潘氏呢,本来以为嫁给姐夫做继室,会轻省很多。毕竟说定这门婚事的时候,无论父母兄长还是方承勋,都说为了照看方盈,委屈了她,想必婚后夫君能对她多有容让。至于方盈,她作为亲姨母,方盈没道理不和她亲近。
却没想到方承勋公务繁忙,需要的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她甫一嫁进来,什么都不懂,手忙脚乱的,反倒还要九岁的方盈指点帮忙,时候长了,难免为下人所欺,或是越过她,直接去找方盈,或是偷懒耍滑,把家务弄得一团糟。
幸好她很快怀孕,潘氏满心期盼着生个儿子出来,帮自己站稳脚跟,好叫家中上下再无人敢轻视,方盈也能真正尊她为母,谁料生下来是个女儿。她心中失望,比丈夫只多不少,对这个女儿也喜欢不起来,等到两年后生了儿子,更是彻底忽视,只交给仆妇去带。
方盈虽然也不喜欢小孩儿,但更看不上继母的做派,就叫仆妇带着妹妹住到她房里,有她看着,最起码仆妇不敢私下打骂方荃。
因着这个缘故,方荃自然也跟方盈更亲近,所以潘氏的话,并非客套。
在方盈而言,要说这个家还有什么牵挂放不下,也就是这个妹妹了,当下望着从东厢走出来的小姑娘,有意说道:“我也天天念着她。”
方荃看见姐姐,立刻粲然一笑,小跑着过来,还没等站定,潘氏先斥道:“好好走路,跑什么?不知道家里有客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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