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云层黑彻底,路灯成排照亮行人脚下的路。
苏秾背着书包走去公交站台。
她太瘦,普通的书包背出超大号的感觉,脚步有些拖,抬不起来也落不实,虚虚提起一点往前挪。
在巷子里肖俐她们下手狠毒,不用撩裤腿也知道膝盖处肯定又是一片淤青。
跟以往不同,这次别处的麻痒甚至盖过腿伤。
让她手足无措的同时,又觉得心悸,胸口像被人塞进一只幼兔,小而活,不住地乱蹦。
——砰砰,砰砰。
手指慌不择路,悄悄溜进口袋捏住手帕。
柔软又冰凉的触感,就窝在她手心,苏秾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
好不容易走到站台,苏秾被书包的重量强行拉直脊背,站在边角看向马路。
已经很晚了,错过放学时间的街道像一瞬间失去活力。
没有把自行车骑到起飞的少年,也没有并肩吃零食的少女。
现在只剩加班回家的人。
苏秾忽然意识到时间流逝,急急抬高手腕,看一眼表才放心。还好,还能赶上末班车。
要是赶不上,她又得走回去。那么远的路……还有阿姨……
苏秾抿唇,瘦弱的肩垮下去。
52路公交车缓缓靠站,苏秾认认真真掏出两个硬币投进去。车起步时没站稳,被轻晃一下。
“诶,那小姑娘,找地方坐下。”
苏秾回头,小声道谢。
车上人不多,司机只开一半灯。
车厢里一边昏暗,一边明亮,她坐在昏暗的那侧,把额头抵在手臂上,深深弯着腰。
窗外的树木一排排往后撤,快到模糊。离家越近,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影也越重。
下了车,穿过前面的高楼大厦,后面是低矮的老居民楼,墙体黑黄,看起来久经岁月。
因为下雨,地上坑坑洼洼存了好多水,苏秾挑着水浅的地方走。
哪怕小心再小心,她也免不了溅一裤腿的水。本来就被弄脏的裤子更是没法看了。
小心翼翼走过这条阴暗泥泞的路,少女细条的身影没进楼梯口。老居民楼里没有灯,只能摸黑走到四楼。
面前的房子挂着403的牌号,这是父亲、继母还有弟弟的家,不是她的,她是个局外人。
苏秾拉开拉链,从书包内侧掏出钥匙开门。
防盗门因为时间长远,钥匙拧动门锁会发出难听的吱嘎声,同时提醒了屋内的人。
门刚拉一半,苏秾连脸都没露,王爱霞看到她灰蓝的校裤,沾了泥泞显现出灰色。
尖锐刻薄的话就响起来:
“都快七点半了你怎么才回来?”
“死丫头成天不着家!”
“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摆个丧门星的脸给我看!”
——爸爸应该又出差了。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握着钥匙的手停住,苏秾的头更低,头发滑到脸侧,挡住她的神情。
明明门还没有开,明明阿姨都没看到她……
五点九放学,她坐车回来也要好久的,更何况被耽误了。
这些话都堵在喉咙口,苏秾咽了一下,把它们全部咽到肚子里。
“死丫头愣在门口干什么!还不进来!”
“行了妈,别喊了,你那么大声音对门邻居都能听见。”
王爱霞不乐意,平常她想怎么吼怎么吼,也没见他出来说过一句话。还想再数落两句被苏明睿劝下:“怎么说她也算我姐姐,妈你少说两句吧。”
姐姐?
苏秾隔着门听到笑话。
算起年龄,苏明睿只比苏秾小了几个月,苏父早在苏母怀孕时就出轨王爱霞。
苏家重男轻女,托关系查了苏母肚子里是女孩儿。苏父要求她流产重新生一个,被拒绝,就想用冷暴力逼苏母离婚。
苏秾还没满月苏父就向单位申请外派,去了王爱霞的老家,也就是现在的青江市,两人在一起生了苏明睿。
苏父、王爱霞、苏明睿,他们才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苏母懦弱惯了,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强硬是生下苏秾,连离婚都不敢。
每次在苏家一张嘴,还要被公婆亲戚奚落是她自己没本事,既抓不住男人的心,又生了个女孩。
久而久之苏母疏远了苏家,一个人默默带着苏秾生活,也就逢年过节才能见到苏父。
可惜王爱霞闹得厉害,让她连这种虚假的平静都维持不了。
这十几年几乎拖垮了她整个人,苏母精神恍惚般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苏秾也被判给了苏父,这个暑假她被带去青江市生活。
王爱霞狐疑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不明所以唾一句:“要你滥好心!”转身回厨房了。
拖鞋在地板上的拖拉声远去,苏秾将门拉开一点侧身进入,轻轻带上门,轻轻放下书包,轻轻换好鞋。
她做什么都是安静的,希望减少声响来削弱自己的存在。
可惜苏明睿从一进门就盯着她看,把她从头打量到脚。
他原本歪在沙发上,在看清她揉乱的黑发,还有裤腿上的泥时不自在地动了动腿,表情也开始飘忽。
他是知道苏秾挨欺负的,不但不管,还恶意地希望她再惨一点。
似乎苏秾被人欺负得越厉害,苏明睿心里那股气就越顺畅。他妈被人喊了那么多年的小三,自己被人喊了那么多年私生子,现在都借着由头往她身上撒气。
不过希望归希望,只有这次是把她推出来挡事。
一个就会勾引别人的婊/子而已,如果不是勾引,她干嘛天天掐着调子跟人说话?
苏明睿把苏秾形容得恶毒又肮脏,用来宽慰自己。
反正她勾引一个也是勾引,也不在乎多几个,还不如多施展施展本领替他消灾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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