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在林中舞剑。翩若惊鸿,宛若蛟龙。

白芨在旁边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

实际上,不光是白芨,还有许多年轻的姑娘……以及小伙子、中年人、老年人,不少人都在看着。

“谷主好厉害呀!”有女孩子带头,带起一片称赞。

“谷主好身手!”有男人带头,又是一片喝彩。

青年收了剑,略带羞涩地冲着众人笑了笑,然后向着白芨走了过去,目不斜视。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而认真,好像只是普通地坐在那里的白芨是一本什么厚重的古籍,每一根发丝都值得他细细钻研。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眼里根本装不下其他人。

一直悄无声息的白芨瞬间成了焦点,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艳羡的目光。

“你来啦?”决明走到白芨面前,笑着招呼。

“我再不来,全苗谷小姑娘的魂儿都要被你给勾走了。”白芨一脸揶揄,“……可能也不止小姑娘。可以呀决明,男女老少,没有你拿不下的。”

“说什么呢……”决明的脸泛起红来,一瞬间,仿佛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剑也练完了,走吧。”说着,他极自然地拉起白芨的袖子——既亲切又守礼——与她一起向外走去。

“哦——”身后起了起哄的声音。

决明的脸就更红了,拉着白芨,步履越发加快。

“着什么急嘛,小姑娘能把你吃了吗?”白芨倒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她甚至还抽空冲着身后挥了挥手,一副带着战利品离开的姿态。

一直到远离了人群,决明才停下来,发红的脸也慢慢变回了原本的颜色。“你吃饭了没有呀?”他放下白芨的袖子,关切地问道,“要不要与我一起吃些什么?”

“比起这个,”白芨稍稍收起几分笑意,问道,“我怎么觉得……你的剑有些乱?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嗯?没有呀。”决明微微怔了一下,反问道,“我的剑乱吗?我倒没觉得。”

“没事当然是最好的。”白芨点点头,还是关心道,“可你也得注意些,练武要平心静气才行。心乱还要硬练,当心练出什么事来。”

“……嗯。”决明答应着。有那么一个片刻,他好像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他才带上几分笑意,道:“好。”

说完,他又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之前的话题,道:“比起这个,到了晚饭的时间了,你吃饭了吗?”

“没呢……饿死了。”白芨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决明,从善如流地碰起瓷来。

决明纵容一笑,正想说什么,却忽然有人匆匆赶来,凑到决明身边,低声道:“谷主,有事相商。”

决明有些犹豫,看了白芨一眼。白芨忙挥挥手,道:“你先去忙。我在哪儿还蹭不到一顿饭?”

决明迟疑了一下,还是抱歉地和她告了别,离开了。

其实,白芨还有点失落。

白芨和决明时常凑在一起吃饭。一来,是因为白芨实在不通厨艺,做出来的东西连她自己都难以入口,吃饭全靠决明的厨艺拯救。二来,就是……他们两人的家中都已经没有其他人在了。

决明的父母在很早之前就因意外而丧生了。白芨则是母亲一直体弱多病,靠各种良药续了许多年的性命,还是撑不住在几年前去了。

白芨的母亲去世后,白芨的父亲便也开始生起病来。他本是这苗谷的谷主,是很顶天立地的男人。谁料骤然失去了妻子,他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浑浑噩噩了几年,竟也病逝了。

白芨还记得父亲病逝前,曾忽然生了感慨,同白芨道:“我知你决叔叔的感受了,难怪那般……不怪他,当真不能怪他。”“决叔叔”指的便是决明的父亲。

白芨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决明的父亲在很早之前就意外身亡了,“不怪他”,不怪的是什么呢?

再追问,却并未问出什么。问决明,决明在父母逝世时也尚且年幼,自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白芨也就不再纠缠了。

白芨的父亲病逝后,聪明优秀善于结交的决明就被推选为了新的谷主。

白芨则成了孤儿,和弟弟两人相依为命。

白芨的弟弟名叫白竹,自小顽劣,在这谷中从来都是待不住的。父母在世时,他从来被勒令不得出谷,不许到处乱跑,就只好待下来。父母一去世,没人再管他,他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弟弟一走,偌大的房子里便真的只剩下了白芨一个。

好在饭点总能加上一个决明,两人相互依偎着取暖,倒也为对方空荡荡的家中增加了许多烟火气。

相处久了,一来二去,即使没有人挑明,白芨和决明,包括这谷里的其他人,也都觉得……他们是已经在一起了的。

想到这里,白芨露出了一个微笑。

白芨回到了家。

虽然还是那个空落落的房子,但有了想要做的事,白芨就无心注意这些了。

今日决明的剑有些乱,虽然说是无事,但白芨还是不太放心。因而,她打算给他炼一个镇心蛊。

镇心蛊,可强行使人身心松弛,直至失去意志,完全无法提起动作,宛若废人。这是这种蛊本来的效果。可是,如果更改配方,再只略略催生,使其轻微发挥效力,这种蛊便可令人平心静气,勉强能从害人的蛊虫变为良药。

白芨从药柜中拣出自己需要的草药,凑在一起,放入了备好的香炉中。然后挥挥手,便有无数小虫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自动自觉地随着她的心意,飞入香炉之中。

白芨将手放在香炉之上,静下心,催动自己体内的母蛊,开始静静引导香炉中的小虫。

在这苗谷中,白芨被称为“圣女”,白芨的弟弟则是“圣子”。因为他们姐弟二人是这苗谷……也是天底下仅有的两个能够制蛊的人。

制蛊,虽然依凭草药,但本质上还是靠体内的母蛊驯化虫蛇。母蛊一代通常会同时出现在两个人的身上,如今是被白芨和她的弟弟白竹继承着。也会有只有一人持有的可能,比如,在上一辈人还年轻时,只有白芨的母亲一人持有母蛊。

更为少见的是,在白芨出生前的一段时间,是没有任何人持有母蛊的。彼时,白芨的母亲尚未生育,却忽然就失去了制蛊的能力。此事过于蹊跷,闻所未闻。当时,很多人甚至已经开始痛心,苗谷蛊术会在那一代断掉。直到白芨出生,昭示了蛊术的平稳传承。

白芨的出生,成了谷中最大的盛事。

制蛊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白芨闭着眼睛,屏气凝神,竟就这么一直从傍晚忙活到了深夜。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三更天了。

屋里没有点灯,已然透黑了。屋外无声无息,只有轻微的虫鸣,说不出的宁静。

连犬吠都没有。

白芨累得不轻,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将好不容易制好的镇心蛊放在了床头,她躺上床,也打算要睡了。

费了她这么大的工夫,明天可得让决明那小子好好谢谢她。

讨什么作为答谢呢?白芨随意地想着,意识渐渐昏沉。

就在白芨将要陷入梦境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房门轻轻响了一声。

一瞬间,白芨便清醒了过来,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说苗谷民风淳朴,但半夜忽然开别人家的门,可不是淳朴的民风能解释的。

有奇妙的气味传来。似乎是有人在她的房中放了毒烟。

白芨屏住呼吸,将床头的镇心蛊捏到了自己的手里,收进了被子。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人似乎确认她已经中毒了。

门被打了开来。

白芨闭着眼睛,呼吸平缓。

脚步声一步一步来到了她的床边。

白芨做好了随时催动蛊虫的准备,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便看到,决明正站在他的床边。

是她最熟悉的,温和的正派的决明。

他的手中执着一把刀,刀口正对着她,映着月辉,闪着冰冷的光。

“你为什么醒着?”见她睁开眼睛,决明看着她,问道。

白芨看不懂他的表情。

实际上,那一瞬间,白芨就连自己的心情都看不懂了。她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说不出的冷。

她正想开口问他,却见他忽然冲她脖颈伸手。

电光火石之间,白芨催动了镇心蛊。

决明身体一软,顿时倒了下去。

“谷主,如何了?”似乎有人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问道。

白芨心里一凉。

有人闻声闯了进来,其中有她见过的面孔。

所有人都拿着刀。见她醒着,外面的人似乎也有些惊讶,却马上镇定了下来。有许多人持刀闯入,外面似乎还有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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