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漆黑的夜,女孩儿撕心裂肺无休无止的哭闹声,让本就满腹怨气的张孟之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屋里没点灯,门前也没挂灯笼,张孟之没瞧见张文茵脸上的伤,只觉得她哭得叫人心烦,又恨她嘴里叫娘,于是弯下腰粗暴地将她提起来,手掌用力地在茵儿的屁股上打了几下,骂道:“你还哭,还哭,再叫一句娘试试!”

张文茵打小也算是娇养长大的,那时候秦桑包揽了所有家事,张孟之又每日里无所事事,便拉了张文茵说话,给她讲故事,也算得上温柔可亲有耐心了。可这样的情形只能在张孟之心情平和的情况下,但凡他急躁了或是心里有气,便是张文茵很小的时候,也知道爹爹不高兴的时候是该躲着他的。

可眼下秦桑不在身边,张文茵张大了嘴哭得死去活来,也没有娘会立刻抱住她,然后亲亲她的小脸一遍又一遍地细声安慰。

张孟之烦躁地挠了挠头,见张文茵仍旧扯了嗓子哭喊,没有半点偃旗息鼓的意思,干脆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在地,自己个儿抬脚进了屋里,然后把屋门重重关上。

冰冷无情的夜仿佛没有尽头,张文茵坐在地上,满心的无助凄惶,她又饿了许久没吃晚饭,下巴也疼得厉害,于是愈发哭得凄惨起来。可她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嗓子也哑了,下巴上的血迹也干涸了,门里的人却依旧铁石心肠,并没有出来理会她。

守门的老头子倒是提着灯笼在二门处晃荡了很久,可他是崔夫人的下人,心里自然还是向着崔夫人的,又是知道内情的,也知道姑爷带回来的女孩儿,八成就是他前头的那个孩子。几番犹疑后,最后却还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回了小屋里躺下,只是听着夜空上女孩儿凄惨的哭声,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

张孟之胡乱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外头一声接着一声的哭闹声叫他心里又烦又气,他恨恨咒骂一声:“果然是随了那个娘,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便合了眼,只把对秦桑的怨气都撒到了张文茵的身上,心说今个儿这死丫头不服软,他就把她扔在外头吹冷风,这回一定要压服了她才成。

等到了半夜,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张孟之忽的醒来,拥着被子在黑夜里迷瞪了一会儿,才想起了张文茵还在门外没进来。眼下才刚二月,虽不下雪了,却还是寒冬料峭的时候,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鞋子也没穿,就跑下床忙去开门。

空荡荡的门前,已经没了张文茵小小的身影,张孟之借着冷冽月光仔细看了几眼,觉得门前台阶上似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淋漓了一大片。他心中疑惑,就下去用手指摸了一下,凑在眼前细看,才勉强看出是红色的黏糊糊的东西。

因着不知道是什么,张孟之没有在意,站起身立在台阶上扯着嗓子喊了几声,空荡荡的院子里寒风呼啸卷过,却没有张文茵的回应。只好返身回屋点了灯,烛光渐渐亮起,借着昏黄的光,张孟之赫然发现,那指头上黏糊糊的东西,竟是血渍。

穹顶月光惨白雪亮,窦丞章孤身独影,勒马停在了前往甜水镇的小路上。

他遥遥看着前方乌漆墨黑的一片,心里知道,在那黑暗处的某一个地方,有那么一间屋子,一个人,正诱惑着他漏夜前往。他厌恶那女人眼底生出来的淡淡情意,却又贪恋这难得的静谧和清净。自从娘死后,自从姝儿死后,他便再没有碰到过,这样能令他心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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