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典想见火棘,他原本以为卫长庚会反对。但出乎意料,卫长庚淡定得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
“你见他做什么?”
“说说张叏的事。我原本打算有点自保能力之后就把实情告诉他,现在虽然情况有变化,但是该说的话我还是想说清楚。不求他能理解,至少让我自己心安。”
说到这里,白典认真地看向卫长庚。
“火棘是你的朋友,如果你觉得为难,不用跟我一起去。我也会告诉他,我的想法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再不行我还可以解除跟你的被监护关系。”
“哟。”
卫长庚笑了起来:“昨天是谁斩钉截铁说只跟我熟,还说要付我学费怎么,今天翅膀就长硬了?想飞?问过我这老师了吗?”
“叫你一罐虾酱都不给我!”
白典表面上气呼呼,内心反倒奇妙地安定下来了。
早餐过后,卫长庚带着白典在基地四处转了转,熟悉了大致的布局和设施,然后直接前往户外谷仓。
通过窗外的景色和卫长庚零零散散的介绍,白典知道了东极岛位于第三自然的高纬度地区,是个极寒岛屿。目前它正处在极夜时期,距离日出大约还有一个月。上午十点左右的户外最高温度为零下三十五度,泼出一杯沸水,不到落地就已经化为了冰霜。
在白典的印象里,行走在这种极端恶劣环境里需要穿着厚实的防寒服,并且保护好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可无论他还是卫长庚都只穿着单薄的室内服装,就这么走出去,只怕还没到达谷仓就会冻掉鼻子。
果然,卫长庚领着他去了一楼大门边上的装备室,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十个储物柜,清一色全都是户外防寒装备。
但是东极岛上的防寒装备都是一人一套、必须完成生物验证才能取用。不过卫长庚却表示眼下有一个例外。
说着他就打开了一个没有上锁的柜子,里面是一套银白色的防寒服,叠得整整齐齐,但表面有些破损,显然曾经被人使用过。
白典灵光一闪,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很快卫长庚就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是老顾的装备,人没了,装备就解了锁。”
白典忍不住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雪崩。老顾当时在检修设备,从后山滚下来的雪浪压塌了安全屋。”
说到这里,卫长庚顿了顿:“他当时在室内,没穿防寒服,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冻碎了。”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白典低头沉默,视线似乎与那件破旧的防寒服做着无声的交流。
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卫长庚。
“谷仓离这儿多远?我能不能就这样过去?”
“不远,也就刚够把你的眼珠子和舌头都冻住”
“那把你的防寒服借我,我自己去,你可以通过努斯旁听,如有不适合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打断。”
这一次卫长庚没有断然否决。
“行,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好。我让猫儿给你带路。”
说着,就看见那只耳朵尖上挂着穗子的狞猫从卫长庚身后溜达出来。
白典正担心这只小家伙能不能适应外面的严寒,就看见狞猫左右甩了甩身体,陡然长出了一身长毛。
“”
白典坐着轮椅位置本来就低,忍不住伸手薅了一把,果然丝般柔顺,摸了还想摸。
冷不丁遭遇黑手的狞猫可不乐意了,后退一步伏低身子露出小尖牙,嘴里发出呼呼的警告声。
“悠着点儿,它不喜欢陌生人。”卫长庚慢吞吞地解释。
白典一愣:“精神动物不是和主人的意识同步?”
卫长庚点头:“我们才认识几天,也不能算很熟吧?”
白典生气,白典不说话。
卫长庚取出自己那套防寒服帮助白典装束停当,又确认了一遍他心意已决,这才推开了通往外界的大门。
说句心里话,门一开白典就后悔了。
很多年后,当他偶尔回忆起这一刻,应该会笑着表示“算是个好天气”。可是此时此刻当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他的眼泪刷地一下就在脸颊上冻成了白霜。
这时候他这才明白卫长庚为什么执意要在他的脸上涂抹厚厚一层油脂要是没有这层防护,自己的脸颊上可能就会多出两个人工酒窝,那些冻坏的皮肉直接用汤勺就能挖掉了。
“后悔了吗?”
在他脚边的狞猫突然发出卫长庚的声音:“接下来的路更难走喔。”
白典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我的精神动物,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
狞猫舔舔爪子:“还走不走了?”
忍住了想要问他舔到一嘴毛是什么感觉,白典点点头:“带路。”
作为禁闭室的谷仓距离大门的确不远,但昨晚下的雪还没来得及清扫,普通人深一脚浅一脚已经有些勉强,更何况是暂时还需要以轮椅来代步的白典。
更糟糕的是,极端寒冷的环境还影响到了轮椅蓄电池的工作效率,导致电动变成了人动。白典权当康复锻炼,义无反顾地跟着踏雪无痕的狞猫一路向前。
谷仓门外的屋檐下,一只火红的狐狸正百无聊赖地窝在雪中,听见动静它甩了甩尾巴,扭头看了过来。
“是你?”
狐狸发出了蓝时雨的声音,轻快悦耳,令人如沐春风。
“老卫怎么不在?放你一个人出来,这心可真够大的。”
“谁说我不在的。”
狞猫不高兴地转转耳朵:“没见他穿了我的衣服?”
“我就说他身上那衣服怎么大了一号呢。”
狐狸笑道,“多大的事啊,找我借不就行了?”
“不想欠你的情。”
狞猫打了个哈欠,理直气壮。
“又不是你欠我的。”
狐狸两三下跑到轮椅前,踩着白典的膝盖爬上了他的肩膀,趴下来装成一条围脖。
“冻惨了吧?给你暖暖。”
白典无奈接受了蓝时雨的一番美意,好在精神动物也不算普通狐狸,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这时谷仓里传出了询问声。
“是谁?谁在外面?!”
狐狸和狞猫同时安静下来,看着白典自报家门。
门里面没有回应,几秒钟后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谷仓的木门被什么坚硬又沉重的东西砸得摇晃起来。
白典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狞猫倒是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白菜是公家的,砸坏了得赔。”
砰!又是另一颗砸在了门上,更重更响。
可白典却放下心来有情绪,意味着还有沟通的可能性。
第三颗白菜撞上门板的同时,白典又听见了一声咒骂。
“滚犊子!”
“我会走的,在把该说的说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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