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华衣突然噤了声,玉飞影知道可能是素娘出了什么事,便沉默了几分。

西海族人世代容颜永驻,年华不老,但素娘只是一介凡人,她被叙华衣带回水宫之中,用了秘法与她相伴了几百年。

这几百年里她吃尽了仙丹妙药,仙芝神草,可终究改变不了她的身份。

素娘乃一介凡胎,是凡人,就总要老……

待到黑白无常前来收魂之日,谁能抵挡?

叙华衣垂眸不语,睫毛颤动,眼帘掀起又垂下,显得有些不安。

半晌,她才轻声道:“她近日生了病,往日里吃粒仙丹便可以好,这次却吃什么也不起作用,如今已经卧病在床了。”

玉飞影蹙了蹙眉,“用仙法可能救?”

“用过了,依旧是老样子,我怕她忧心,日日守在她身边,还找了西海的名医来为她熬药。谁知她自个却没放在心上,还与我笑言,说自己此生五百年寿命,已到了穷途末路,油尽灯枯之时,再无力回天,让我别再费心思。”

叙华衣嗓音哑哑的,眼角微红,从玉飞影的角度看过去,她的指尖抖颤的停不下来。

若是一日两日也就罢了,五百年日月光阴,怎能说放下就放下?

叙华衣过了一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清净日子,心却再也静不下来了。

当年,她身为西海的长公主,为了将素娘带回西海,费了好大的气力,甚至不惜放弃西海王位之争,只为与她白头偕老,可是她终究熬不到那个时候。

叙华衣自小备受宠爱,却为一介凡人操碎了心,差点倾尽所有,想来这便是她此生的劫数,无可避免。

玉飞影下意识的想要宽慰她两句,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她能劝她什么呢?失去挚爱的感受她比谁都清楚。

没有花舞谛的一百年里,她看谁都是充满杀气的。叙华衣此刻能站在这儿带着笑容与自己攀谈,已是不易。

……

两人一路无言,直至水宫龙王殿门口,门前两根镇海神柱高高耸立,撑起了整个水宫。藏青色台阶上镌刻着西海千年往事,金字漂浮眼前,片刻又散去。

叙华衣在台阶下止住脚步,仰头望去,温柔的杏眸明亮清丽,眼角的泪水未消,与人界书画上忧愁善感千金小姐无异。

“自从我带回素娘,父王便再也没见过我。”她的眉眼处浮现一抹愧疚之意,“想来是觉得我丢了西海的脸面,让他颜面尽失,不愿意见我吧。如今我就不进去了,免得惹他生气,伤了身子。”

玉飞影一愣,心下震动,父女同住水宫五百年不曾见面,这……

“明明是你不见我这个老头,怎么说是我不见你?我那殿门上又没有写不让你进来,哼!”

殿内龙王冷哼一声,整个龙宫都颤抖了一下。

……

玉飞影抬手扯住叙华衣的衣袖,轻声劝道:“你们父女二人当真奇怪,谁都不理谁,龙王想你想得紧,你快与我一同进来吧。”

叙华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玉飞影拉到了殿内。

龙王殿金碧辉煌,冰雕镂花,檐头琉璃珠闪烁,光芒四射气派的很。

龙王头顶龙王珠帘冠,身着一件宽大的碧色应龙华袍,看到玉飞影悄然而至时忙下阶尊拜一下:“神尊殿下莅临西海水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后者亦回礼:“龙王何必客气,母亲曾与您执剑除邪,飞影怎能受得起您的礼?”

老龙王起身,撩一撩衣袖,没有搭理一直静立在身后的叙华衣,可玉飞影分明看见他有好几次偷偷望她,满眼慈爱。

父女情谊怎能那般轻易割舍?

叙华衣以为龙王生她的气故意不见她,而老龙王则觉得女儿因为一个凡人与他生分了,心里有怨愤。

如此一来,便是五百年避不相见——

龙王殿上珊瑚点缀四周,晶莹透亮印在叙华衣的衣裙上熠熠生辉,她合手站在一侧,垂着眸不语,在眼下投下一片暗淡的青影。

“晚辈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西海海底镇压了一缕魂魄,乃是晚辈的挚爱,但求龙王放行,让我带她回去聚魂重生。”

听到玉飞影的来意,老龙王似乎有些惊讶,扭头问身畔的人:“一缕魂魄?镇压何处?”

手下人也一脸惊愕,不知该如何作答,叙华衣俯首一拜,轻声道:“在沉香亭,是女儿见她四处游荡,便将她禁锢在那处,以保她魂魄不散。”

龙王点点头:“沉香亭乃西海密地,每年月圆之时才会显现,所幸再过几日就是月圆之时,神尊殿下不如在西海暂留几日,等沉香亭开,老夫亲自去放出她。”

玉飞影低头思量一下,脸上挂上了浅浅的笑,“如此也好,有劳了。”

父女二人许久未见必定有很多话要说,玉飞影不便打扰他们很快便出了龙王殿。她所住之地原本由叙华衣指引,如今她与龙王话家常,她便能只能四处闲逛。

所过之处鱼虾游过,绿草沉浮,远远望上去,倒叫人心情舒适。

恍惚间,她看到不远处一抹幽光流转,她朝那边寻去,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一个荒无人烟,僻静无声的地界。

眼前的珊瑚之中耸立着一个破旧的宫殿,殿门前是半人高的杂草,青蔓爬上镂花窗格,牌匾上的字已经看不清楚,隐隐约约可见一个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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