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大雨,田埂间的路有些滑,一行头戴白帽,腰间扎白布的人行走其间,显然是家有丧事,出殡的打扮。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穿着丧服的小姑娘,手中抱着亡母的灵牌,身形清瘦娇小,面色苍白又憔悴,眉眼间全是哀痛。

身后一行人,有抬棺的杠夫,也有吹唢呐的村民,随行带着蜡烛纸钱香案等物,行至后山腰的墓地,也就停下来了。

幡棺落地,唢呐声停,众人将先前准备的墓坑打扫好,便将棺木徐徐入土,再铲土掩棺,堆土成坟。

季枝枝仍然一动不动,紧抱着怀中的灵牌,木然望着入土的棺木,神情恍惚又呆滞。

这下葬的仪式倒也快,不到一个时辰,众人就将坟墓堆好,摆上香烛,撒过纸钱,恭恭敬敬地上了香磕了头。

这下,丧事才算结束了。

只是,季家的后事却没处理完。为首的老者见大家都忙得差不多了,便抬手示意了下大家,开口道:“这两日帮忙操办丧事辛苦大家了,只是……”

村长顿了顿,继续道:“咱们既然帮了,就得帮到底,季家娘子走了,枝枝这丫头还小,一个孩子怎么过活,总要有人收留才好。”

他说得诚恳,一脸为季家小姑娘忧愁的模样,可他面前的一众人,却没有一个有反应的。

众人皆相互顾目摇头,嘴里叹着气,却沉默着不说话。

眼下村长说的季家,是七八年前迁来村子里的,只一个年轻的小妇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说是死了丈夫,孤儿寡母迁来的。

这些年来,季娘子一直以做针线活为生,平日里和石桥村的村民们也都交情不错,可谁知前两个月的一场重病,来得急势汹汹,季娘子没撑过去,说走就走了,只留下枝枝这么个小丫头。

村民们自发起来料理了季娘子的后事,可面临枝枝这小丫头的去留问题,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不是他们不愿意帮,只是住在这个村子里的,都是以种田耕地为生的村民,他们虽然心疼枝枝,可自己家几个孩子都养不活,更别说还要多养一个别人家的闺女了。

村长见大家不乐意,又劝道:“她一个小丫头能用到多少,无非就是给口饭吃,给个地方安睡,大家同村这么些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活活饿死吧。”

众人围绕着当众谈论着枝枝的去向问题,小姑娘却独自站在坟前,出神地盯着墓碑,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一层下巴尖细的可怜。

面对一众的沉默,村长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眼底闪过一抹情绪,而后慢慢捋着胡须叹气。

“我也知道大家的难处,既如此,我这个做村长的,也不能坐视不管,就由我来收养枝枝这丫头吧。”

村长收养枝枝?众人先是一愣,而后纷纷点头,村长家的条件比他们这些村民不知好了多少,且他家只有一个孩子,养起枝枝来也会宽裕很多。

满院没有不赞同的,村长见大家的神色,微笑着点点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起身走到枝枝的面前,牵起她的小手,慈爱道:“枝枝,跟村长伯伯回去,好不好?”

小丫头一直都是不吭不响的,众人都以为她会乖乖听村长的话,跟村长回家,可谁知枝枝面对这样的好意,却从村长手中挣脱出来,摇了摇头:“不要。”

村长一愣,脸色微变了变,料想是这丫头一时没了娘,情绪不好,便又挤出笑劝道:“枝枝乖,跟伯伯回去,伯伯家有好多好吃的。”

村民们见状也上前帮着劝慰枝枝:“枝枝啊,听村长伯伯的话,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跟伯伯回去吧。”

“就是啊,不然你娘在天上看到,也会不安心的。”

小姑娘仍然不为所动,冷冷地瞥了村长一眼。

她虽只是个小孩子,可在她眼里,村长并不是亲近的人。

这些年来她和娘亲日子过得艰难,村里的人对她们孤儿寡母多有照拂,唯独村长从未过问过她们。

现在母亲走了,村长却对她这么热情,枝枝直觉不对劲。

她不安地绞动着衣角,抬起眼往身后的小路上看了一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村长继续劝着:“枝枝乖,伯伯没有闺女,定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般抚养,我那小儿子也会将你视为妹妹,定不会欺负你的。”

小儿子?

枝枝忽然想起了村长家的小儿子,眼神闪动了动,内心的不安更加剧了。

看来她娘说的没错,这个村长果然不安好心。

枝枝娘重病了三个月,到最后已深知自己快要不行了,便撑着病体安排后事。

自己死后,枝枝的去向是个问题。

她知道石桥村的村民大多贫困,是不会主动站出来多收养一个孩子的。而这时候愿意主动站出来的,都是那些不安好心的人。

要么是想把她带回去偷偷卖掉,要么就是想将枝枝当做童养媳抚养。

村长家的小儿子十多岁了,智力却如同三岁小儿,整日痴痴傻傻的没个样子,村里背后都嘲笑这小子日后娶不到媳妇儿。

枝枝这下子终于明白了,村长这么热心想把自己接回去,就是想把她当童养媳抚养吧。

想到村长家那个傻儿子的模样,枝枝赶紧摇了摇头:“不……我不要去……”

自己费尽这么多口舌,这丫头还是不为所动,村长这下彻底没耐心了,他跟众人道:“这丫头定是被他娘的死吓傻了,这样,我先将她带回去,待我回家安抚她几天,定然就好了。”

村长这么说,村民们也没有不同意的,村长见状就打算直接将枝枝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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