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搂住了赵玉堂的肩膀,像是多年未见的兄弟,又像是亲密已久的一对情人。赵玉堂知道自己身上油腻,挣扎了片刻。
“没关系。”陈不尧搂更使劲了。
即使是温软如玉的漂亮女人这么搂着自己,赵玉堂却生不出别的念头,他心里一片空白。如果可以,他希望有个洞让自己钻进去。
“你想好好上班的对吧,你也不想过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对吧?你以前是那种只要认准方向就会拼尽全力去做的,对吧?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复生玩的很好,有俱乐部邀请你去打比赛对吧,为什么后来不打了呢?”
赵玉堂听到“打比赛”这个词,内心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被压垮了。
他一把推开了陈不尧,牙关颤抖的后退几步,差点一屁股跌在后面的垃圾堆里。陈不尧也慌了,她上前一步,抬起头望着赵玉堂躲闪的眼睛。
“如果你想去上班,我可以,我可以让我舅舅给你安排一个工作,我知道你做事很踏实!如果你想继续回去打比赛也可以!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钱,正好我也想投资个俱乐部·······”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赵玉堂吼了一声。
陈不尧怔住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落魄的少年,两个人认识那么多年了,赵玉堂还是第一次凶自己······
赵玉堂丢掉烟头,颓唐的蹲下,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眼睛。
“我,我······对不起······”
“可是我想为你好······”
“谢谢,我不需要,你走吧。”
赵玉堂说出这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睁眼,他感觉这句话是从胸腔里憋出来的。两个人或许就这么僵持了许久,直到赵玉堂听到跟高跟鞋踩着污水走远的声音,他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打开屏幕。
【如果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哦。】
是陈不尧的消息,下面还发了一个可爱的小猫咪表情包。
但是赵玉堂没有回复。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小巷,马路对面就是鹏城的CBD,灯火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立交桥边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在扯着烟嗓弹着吉他。
【如此生活三十年】
【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这是赵玉堂喜欢的民谣,叫做《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抬头望向写字楼的大屏幕,复生全球总决赛进入了火热,路边的行人也纷纷驻足。
对方韩国的输出选手赵玉堂认识。
他挥舞着手中的刀,带着队友的技能冲破天际。
赵玉堂知道,中国队输了。
那把刀出来的时候,就输了。
可身边围观的老哥们却纷纷下起赌注,他们觉得中国队已然胜券在握,有多少个技能,有多好的装备·······而中国队的六个队员在大屏幕上的表情也是那么的自信和从容。
赵玉堂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化身成为了曾经的自己。
在那个遥远又近在眼前的时光里。
如同一个疯狂的赌徒,将一切都孤注一掷在那柄虚幻的刀上,他在心里咆哮着怒吼着,每一个瞬间都能感受到时间凝固。躲开一个个技能,最后将那柄汇聚了无数个失眠夜无数滴汗水的龙刃斩断敌方的希望!
他太了解这套技能了······
因为这一套技能是自己独创啊啊!
“六杀。”赵玉堂睁开了眼睛。
中国队瞬间的团灭结束了比赛。
结局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插着口袋穿过人们失望的哀叹和愤怒的喧嚣。
他向那个流浪歌手走去。
【夜幕覆盖华北平原】
【忧伤浸透她的脸】
聚集看比赛的人群久久没有散开。
此刻解说的声音已经哽咽。
气氛变得压抑伤感。
“今天,2025年,是我们注定要铭记的一年。韩国选手金赵贺选手拔出了我们熟悉而又陌生的刀法,终结了这场比赛······”
“有谁还记得,七年前的选拔赛,有个少年挥舞着那把刀拯救世界,终结了金赵贺的不败传说,终结了国服没有顶尖输出位的诅咒,可那位少年的身影却永远在联赛中消失了。”
此刻,视频被无数双手打出的弹幕淹没了。
“陆鹤之!陆鹤之!陆鹤之!”
“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位拔出第一把龙刃的选手,明年的首尔,我们会再见的!祝贺韩国队,祝贺金赵贺选手,成为复生史上第一位六连冠!”
【沉默的注视,无法离开的教室】
【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中奔跑】
“游戏而已,谁又能拯救世界呢?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啦!”
赵玉堂自言自语道。
他知道陈不尧在想什么,他知道自己和她之间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陈不尧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向自己伸出了手。人这一辈子,要独行慢慢长路,又有几个人跨过几百公里向自己伸出手来呢?
如果他选择握住那只手······
就如同他无数个夜晚幻想过的,如果自己在那次比赛中拔出了那把刀。
自己的人生会不会也有无数个不可能呢?
可他却退缩了。
他怕输,他怕自己做不到。
他不相信自己,他觉得自己不配。
可是结果每一次都输了。
直到现在输得一无所有,直到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躯壳,直到······变成一个不敢选择的废物,自己都不再看的起自己。
余光中,那个流浪汉摔碎了吉他。
他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半条腿跨过了立交桥栏杆。
赵玉堂愣了愣,突然一股莫名的热血冲上大脑,这次终于再也没有犹豫,他纵身一跃冲了上去!
······
陈不尧坐在那辆敞篷保时捷911 Carrera Cabriolet里,沉默的望着写字楼上的大屏幕点了一根烟,当她看见满屏幕“陆鹤之”三个字的时候,眼泪顺着眼角淌下。
很多年前,2016年的夏天。
那头下午阳光正好。
少年给自己递了一张小纸条。
“陈不尧,你帮我起个好听的id吧。”
“是游戏吗,可是我没玩过游戏哦。”
“起id和玩没玩过游戏没关系。”
她抬笔犹豫了几秒,写下了三个字。
“陆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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