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晴好,雪后初新。
罗卿在书房里坐着,桌面上摊放着几张精致华美的笺纸,罗卿低着头认真的钻研,那笺纸上乍一眼似篆字飞舞,细瞧起来,又有一朵朵梅花盛开,原来是罗卿设计出来的梅花小篆,她题了一首《春雪》在笺纸上,又将梅花巧妙地嵌在文字上,看起来十分优美精巧。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罗卿刚刚放下笔,那笺纸就被人抽走了,罗卿猛一抬头,见皇上正笑眯眯地站在书桌前,罗卿心里一沉,面上不动声色,“臣妾给皇上请安。”
还未站起身,皇上就把她按住在椅子上,“不必起身了。”
“这群丫头越来越不会当差,皇上来了也不通传一声。”罗卿眼睛向书房外瞄着,责备道。皇上仔细观察了罗卿的神色,并不欢喜,问道:“朕来了你不高兴?”
罗卿起身,眼神故意回避着皇上,落华给皇上端来了茶水和点心,罗卿一一摆放在茶案上,“自去年中秋,臣妾与皇上半年未见了,说不高兴又是哪里的话。”
皇上坐在案旁,一直注视着罗卿的脸,“可你这脸上可没有笑模样,你还在怪朕,是不是?”
罗卿端上来两碟点心,“这是今日新做的两碟苏式点心,一碟子枣泥麻饼,一碟子百果蜜糕,皇上尝尝,别的宫里可是吃不到呢。”
皇上看都没看桌上的点心,满眼都是罗卿,他带着歉疚的语气,“朕知道,将你禁足在储秀宫是冤了你,赵氏身边的宫女都已经招认了,玉如意一事是皇后和赵氏主使的,并非是你的错。”
罗卿并未答话,眼睛始终不与皇上直视,她将一碟点心往前推了推,“百果蜜糕最是开胃健脾,皇上请用。”
“你们先下去吧。”皇上吩咐着落华和殿内的侍奉都退出去,他一把抓住罗卿的手,“卿儿,是朕对不住你。”
罗卿垂着眼睑,没有说话,不一会,她的面颊上落下泪来,皇上见状,连忙把她擦眼泪,却没想到擦不过来,皇上索性站起身,一把将罗卿抱住。还是这般熟悉的温度,龙涎香的淡雅萦绕在鼻尖,耳畔是皇上有力的心跳,罗卿闭了闭眼睛,沉浸在皇上的怀里。
“皇上……”罗卿声音软软的,她只叫了一声,便无声地依偎在皇上的怀里。“朕在这里。”后宫之中,无休止的斗争,那些温婉可人的女人们,斗起狠来一个个都变得面目可憎,争来争去都是为了君王的怀抱,只这里才是最安心的地方吧。
“臣妾在储秀宫里,日日想见皇上,却见不到皇上,只能在心里想,在宫里头到处摸索,这是皇上用过的碗碟,那是皇上盖过的被褥,臣妾给皇上打了好多条络子,有朝天凳,还有连环络子……”一边说着,皇上的手紧了紧,“可是皇上,臣妾想念皇上,臣妾都病了,皇上来看过臣妾了吗?”罗卿仰脸看向皇上,后退了两步,她终于正眼看向他,眼里却都是泪,看不清楚。
“朕夜里去过储秀宫。”皇上上前一步,想走近罗卿一些,可罗卿又退了一步,“去瞧你。”那时,罗卿憔悴的小脸瘦了一圈,虽然睡着了脸上还是挂着泪,那副样子让人心疼不已。
“皇上总是说心里有臣妾,可一旦有人陷害,皇上却又怀疑臣妾,皇上心里究竟有臣妾什么呢?”罗卿越说越委屈,她走到书案旁,拿起那一张笺纸,“后宫里那么多女人,人人都在皇上心里,钮祜禄·罗卿是皇上的妃妾,可卿儿是否是皇上的心上人?”
皇上走上前一步,他刚摸到罗卿的脸,就被罗卿避开了,他的手像是被烫了一样缩回去了,皇上神情有些黯淡,“朕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卿儿。”
罗卿摇摇头,“这些话原本臣妾听到最是欢喜,可禁足这些日子,臣妾常常在想,皇上对卿儿的喜爱到底是夫妻情分,还是因为这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呢?”罗卿看了一眼那张写着《春雪》的笺纸,一把揉皱了,又撕碎了,“皇上赞赏卿儿全才多艺,是不是臣妾吸引皇上的只是这些别人不会的雕虫小技,皇上看着新鲜呢?”
“卿儿,你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在戳朕的心呢。”皇上的胸口一起一伏,罗卿看得分明皇上的眼中都是她的影子,可是那时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也是皇上,看着她的眼神疏离淡漠,让她的心凉透了。
想到这里,罗卿忽然跪下,“臣妾罪该万死,出言冒犯了皇上。”
皇上箭步上前,想要扶起罗卿,他板起脸:“你不要学别的嫔妃,她们惧怕天颜毕恭毕敬的样子,朕不想在你身上看到。”
罗卿执意跪在地上,她仰视着皇上,那个视角的皇上是人人仰望的九五之尊,“可皇上是天子,谁不惧怕龙颜?”
皇上的神色似是被伤了心,他动了动唇,一时说不出话,声音有些颤抖:“卿儿是要与朕生分?”
“卿儿与皇上若是夫妻情分,自然是不怕的,可如若卿儿在皇上心里不过是普通妃妾,妾就是皇上的奴婢,奴婢哪有不怕主子的?”
皇上的神情更难过了,他放开了罗卿,走到书案旁,拿起剩下的几张笺纸,转过身面色恢复如常,“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也不要有这样的想法。”皇上将笺纸握在手里,看着罗卿,“朕是如何待你的,想必你自己也想得明白。”说完,皇上就走出来了书房,将笺纸带走了。门外,响起了元庆的声音:“皇上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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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
罗卿伺候太后用午膳。罗卿一边为太后布菜,一边说着:“今日御膳房送来了腊味合蒸和松鼠鳜鱼,这腊肉口感软烂,咸甜适口,太后多用一些。”
“再盛一碗汤。”太后吩咐着。“今日这一道鲜虾冬瓜汤,想必是合了太后的胃口,太后已经喝了两碗了。”罗卿帮太后盛满了汤,微微吹凉,放在太后身边。
“你陪哀家一同吃吧,站久了怪累的。”
罗卿听话地坐下了,恩宁给罗卿添了一副碗筷。“吃鱼。”太后给罗卿夹了一块鱼肉,“在储秀宫这段日子,你受苦了。”
“臣妾虽然在储秀宫被禁足这半年来,可也格外受太后照顾,您还特意派了身边的高景来保护臣妾。”罗卿十分感激道。
“哀家是你的姑母,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做什么?选你入宫之前,哀家也向你阿玛承诺过,必会护着你、提携你。”太后仔细咀嚼着腊肉,“好在你没有辜负哀家的期望,凭着自己,从储秀宫里走出来了,慎刑司蜈蚣、储秀宫大火,哀家真怕你出不来了。”
“侄女若是这般没用,真的就这么容易送了命,那也不值得姑母这般保护,更不配说是钮祜禄氏的女儿。”罗卿颇为得意,微笑着说道,面上云淡风轻。
“说得好!”太后十分赞赏,用嘉许的目光看着罗卿,罗卿想起刚入宫的时候太后所说的话,“现在臣妾才算是真正理解了太后在臣妾刚入宫时的教诲,后宫本来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求现世安稳于臣妾来说是不可能的了。”
太后端起汤碗,“哀家早就跟你说过,你不去害别人,别人也会来害你。”
罗卿一听这话,顿时呼吸一紧张,想来太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左右瞄了两眼殿内的侍奉,捧杯、安箸、进羹的宫女,左左右右站了不下十个人,罗卿没有说话。太后心领神会,淡淡吩咐:“你们先下去吧,哀家与全嫔吃完了自会叫你们进来。”殿内的侍奉鱼贯而出,关起了殿门,罗卿再看向太后,太后也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太后喝完了汤,放下调羹,“彤贵人腹中的龙胎,是你下的手吧?”
听了这话,罗卿手一抖,她大惊失色,连忙跪在地上,“请太后赎罪,臣妾也是被迫无奈。”罗卿一边认罪,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事怎么会走漏风声被太后知道,思来想去只有高景,毕竟是太后派过去的人,既保护她又传递消息。
“起来吧,哀家又没说要责备你。”罗卿本以为太后会惩处她,可太后接下来的话却更令她毛骨悚然,“谋害龙胎确是欺君大罪,可毕竟皇后与赵氏害你在先,彤贵人又借着珍常在的手想要你在储秀宫葬身火海,你害了彤贵人的龙胎又嫁祸给赵氏,引诱赵氏的贴身宫女招供给你脱罪,也算是一举三得的妙计。”太后拍了拍罗卿的纤指,“哀家虽然痛失了皇孙,可也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
太后提起这个,罗卿不免悲从中来,她知道这场翻身仗她赢了,才能风风光光地走出储秀宫,才能去冷宫赵氏面前耀武扬威,才敢在长春宫公然顶撞皇后,罗卿虽然享受这一时的风光,可一个人的时候,仍然难逃忏悔,惴惴不安,“臣妾自知,后宫之中无法至纯至善,可稚子无辜,臣妾每每梦里仍能念及彤贵人那未出世的孩子,总是无法安枕。”
“你既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就多去宝华殿诵经祈福,供奉香火。”太后眼见着罗卿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心里也不免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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