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池玉等人驱逐出了门,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宋书书迷迷糊糊之中瞧见眼前不断有身影在来回奔走,雀喜和鸦欢紧握着自己的手,正低声说着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轻得就像一朵浮云,浑身提不起半点气力。

她并不是为了池玉的无可理喻而伤心,而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高估了自己在晋王心中的位置。

想到这里,宋书书只觉羞愤欲死,自己清晰地记得在给晋王裴衍写得那封信里,留下了许多刻骨的思念,那些话,她甚至连池玉都没有说过,虽然很是隐晦,但裴衍是个聪明人,又怎会看不懂?

只是那个时候,她只当自己快要死了,不想再留什么遗憾,故而字里行间,真情切意,毫无保留。

哪想到现在一时半会儿竟死不成了,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与裴衍再次相遇,对方会是什么样的神情?是鄙夷还是厌弃还是压根就视而不见?

罢了,她不愿意再想下去,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梦里面不会有这些烦心事的。

殊不知过了多久,宋书书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外头下着瓢泼大雨,闪电好似雪白的利刃,划破黑漆漆的夜空,夜风一起,凉意阵阵。

房中燃着上好的沉香,烟雾缭绕,香韵幽远清新。

睡了这一阵子,宋书书觉得恢复了不少,浑身也有了气力,只是嘴干舌燥,实在口渴,便想起身喝点水。

静候一旁的雀喜在听到动静之后慌忙跑了过来,喜不自禁,“夫人,您终于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鸦欢他们下山去请大夫了,想必很快就回来的,夫人再忍忍。”

先前那一幕实在渗人,险些没把大家伙的魂给吓飞了,其实在这之前也曾有大夫来过,但都被宋书书这奄奄一息的模样给吓跑了。

雀喜以为自家夫人恐怕就要熬不过今晚了,为此偷偷抹了不少了眼泪,倒是鸦欢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夫人会就此香消玉损,将先前的大夫给臭骂了一通之后,匆匆下了山另请良医。

雀喜看着眼前的夫人,面色苍白,双目中早没了往里的神采,只像是丢了七魂六魄,懒倦无力地靠在软枕上。

“我睡多久了?”她扶了扶昏沉的额头,轻轻张嘴,声音虚弱不堪。

“夫人,左右不过才一个时辰罢了,”雀喜生怕她胡思乱想,不敢告诉她其实已经昏迷了将近三个时辰,从一开始的牙关紧闭,倒后来的浑身滚烫如炭火,好在,终于挺过来了,“夫人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水……”她低低地回了一句,“别太担心,我已经好很多了。”

雀喜递了水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夫人喝完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夫人,奴婢扶您躺下吧……”

宋书书摆了摆手,目光呆呆地望着眼前被风撩动的烛火,轻声道,“雀喜,你知道吗?他回来了……”

“可他却连我的信都不回。”

正在整理被褥的雀喜听了这句,不由地一愣,安抚道,“夫人,晋王殿下当年主动请缨守卫边疆,非宣召不得入朝,又怎么可能偷偷摸摸地一个人就回来了?更何况若是宣召,晋王战功赫赫,更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回来。夫人怕是被气糊涂了,这分明就是池大人故意拿谎话来激您的,夫人听听也就罢了,怎么还当了真?”

话音刚落,雀喜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用手轻轻掌了掌嘴,“呸呸呸!是奴婢一时失言,夫人莫要往心里去!”

“你说得不无道理,又怎能算是失言?”她细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池玉为了逼自己回府,可谓是想尽了法子,不过是几句谎话罢了,不痛不痒的,若自己真的往心里去了,这才是中了他的下怀。

说话间,外头响起了阵阵脚步声,鸦欢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浑身是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又从身后引了一人进屋,见自家夫人醒了心中大喜,“夫人,大夫请来了!”

宋书书微微昂首,却见烛火的幽暗处站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头戴黑纱帷帽,身穿月白色广袖长衫,外披靛青色大氅,领口的狐狸毛随着微风轻轻颤动,脚下的踏云靴一尘不染。

虽看不见相貌,但从袖口露出的那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可以分辨出眼前是个清俊的男子。

从前她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大夫,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但他们无一不都是穿着深色的衣袍,叫人觉得十分压抑。

而他一身明艳,像是大雨过后的湛蓝天空,让宋书书紧绷着的心松懈了不少。

雀喜见大夫来了,忙倒了杯热滚滚的香茶,将其迎进了卧房,“夜雨湿冷,这位大夫先喝杯热茶驱驱体内的寒气吧……不知道大夫姓甚名甚,又该如何称呼?”

还没等对方回答,鸦欢一边摘斗笠蓑衣一边说道,“这位是济世堂新来的薛大夫,听说医术了得,夫人这会子便可放宽心了罢……”

来人缓缓抬起头来,帷帽之下,无人可瞧见他原本那双阴暗寡淡的眼眸里,燃起了一丝光亮。

多少年了,总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当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庞时,他的心还是会猛地一痛,眼睛也跟着酸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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