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养的羊

这是第四篇，写给父亲晚年的事业和爱好。

父亲养羊的前三年，过得非常不顺，自己刚刚养羊，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吃了很多亏，母亲由于对父亲养羊的不理解和不支持，经常与父亲为养羊吵架，父亲在自己的笔记上写道：苦不苦，就当自己是个二百五，累不累，就当自己是个窝囊废。后来父亲跟我聊天说，自己刚刚养殖，不会养羊，看着羊生病死去而束手无策，内心非常难过。羊贩子欺负父亲不懂羊，低价收购，父亲也非常难受。村里人看到父亲扛着大鞭子放羊，投来白眼和瞧不起的目光，父亲也很难过。最主要的是家人，是母亲不理解父亲，这令父亲在刚刚养羊的前三年，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而这些，他无人去诉说，只能自己心里去默默的承受。

后来，父亲暗自发誓要好好学习养羊技术，让自己的羊成为海兴县一带最好的羊群，改变所有人对他的看法，父亲买了很多养殖的书，从网上也不断的学习，甚至去沧州，孟村，山东地带和养羊经验丰富的老牧民去交流学习，直到近两年，父亲成为了海兴一带有名的山羊养殖户，精通山羊养殖技术，对山羊疾病预防和治疗有丰富的经验和手法，附近一带的山羊养殖户，其他养殖户遇到了羊的疾病问题，总是会找父亲请教，距离较远的，就会打电话向父亲请教，只要养殖户把羊的症状说清楚了，父亲就会对症下药，给出对方治疗办法和药物匹配，而在父亲的指导下，生病的羊很快得到治疗。

除此之外，父亲养殖的近200只波尔山羊，成为了沧州地带有名的羊群，山羊体格肥壮，无病健康，父亲除此之外，还担当了羊饲料的海兴县总代理，给附近的养殖户送山羊饲料，并热心的跟附近的养殖户分享自己的养殖经验，山羊的疾病预防方法，历经五六年的摸爬滚打，父亲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波尔山羊养殖专家和养殖专业户。

至此，所有人似乎都改变了对父亲之前的看法，母亲开始支持父亲养羊，因为她看到了父亲的努力和成果，看到了养殖山羊的大好前程。羊贩子从此跟父亲说话客客气气，因为父亲卖给他们的羊都肥美健壮。其他养殖户都对父亲敬佩不已，因为父亲总是会帮助大家一起把羊养好，诸如父亲羊群的公羊给其他养殖户的母羊配种，父亲从不收费。

父亲养羊五六年的时间，从一无所有，一无所知，到如今取得了很大的成果，父亲是开心的，父亲是骄傲的，这五六年的时间，我并没有参与和亲临到父亲养羊的整个过程，我只是知道，父亲的皮肤比以前晒的更黑了，父亲每次进屋身上都有很大的羊疝味，父亲一个人在羊圈里睡了五六年，父亲每天晚上都要很晚才会回家吃饭。

这五六年的时间，父亲一定吃了很多苦吧，而这些苦，我都没有看到，没有体会到，没有理解到。这五六年的时间，父亲内心和身体都曾承受了很多煎熬和委屈吧，而这些委屈，我却很少听到父亲抱怨，更是很少去理解父亲所承受的压力。这五六年的时间，父亲从未跟我要过什么东西，而我也似乎从未给过他什么东西，他甚至都没有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好好的享受过生活，他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努力，默默的一直在为我付出，而这些，我之前都没有想过，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但父亲，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

如今，家里的一切都慢慢好起来，我工作顺利，收入不错，今年在石家庄买了房子，父亲在历经五六年的探索和摸索中，他也找到了自己以后的方向，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父亲死后，母亲告诉我，如今，父亲的整个羊群，全部都是优良的波尔山羊母羊品种，之前生育不好的母羊，全部被父亲逐个淘汰掉，100多只母羊，每年可以创造十几万的净收入，等待我们一家的，其实是一片大好前景。

可父亲走了，留下了一个羊群，留下了他晚年打造的一片江山，在父亲走后，我帮着母亲喂了几天羊，每次看到那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山羊，我都会想，它们是父亲苦心经营的心血，它们见证了父亲这几年所吃的苦，遭的罪，它们应该也很想念父亲吧，想念那个每天喂它们吃草，带它们放牧的老头吧，它们也一定很好奇，那个人怎么忽然不见了呢？那个人去哪了呢？怎么再也听不到那个人吆喝自己了呢？

父亲养了两条牧羊犬，牧羊犬不认识我，每次当我走进羊圈，它们都会冲我叫，后来，两条牧羊犬都认识了我，不再冲我叫，但它们有时候也会在笼子里打转，独自发出“嗷嗷”的叫声，我想，它们应该也很想念父亲吧，想念那个每天带自己出去遛弯，放牧的老头吧。

父亲走后，母亲一个人无法去养殖这么多的山羊，我们开始卖羊，每次看到买家抓着一只只羊往车上拉的时候，我内心都会很难过，更会在内心里泛起一阵对父亲的愧疚感，父亲的在天之灵会看到这些吗，这一只只被卖掉的山羊，都凝聚着父亲的心血，他看到我们卖羊，一定会很心痛吧，他那么喜欢羊，那么以此为傲，而如今他亲手造就的养殖帝国，却因为他的离世轰然崩塌，可是，父亲，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母亲说，人死财散，父亲走了，他的整个养殖事业也就不复存在了。

在家陪母亲的那几天，母亲和妹妹都曾同一天晚上梦到过父亲，父亲坐在屋子里，跟大家说话，笑着问大家谁哭了。母亲说，是父亲回来了，回来看看我们。可是，自从父亲走后，我一次也没有梦到过他，更没有在梦里看他笑，听他说话。

返回北京的头一天，我依旧一个人来到了父亲的坟前，依旧给父亲点了支烟，每次走进地里，看到父亲的那座坟，想到生我养我的父亲躺在里面，想到辛苦了大半辈子，却没有享过半点福，让我尽过半点孝的父亲，突然就这么走了，泪水总会忍不住的涌出来，泪水流出来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无论我怎么哭，怎么懊悔，怎么悲伤，父亲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坐在父亲的坟前，告诉父亲，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如果可以，就给我托个梦吧，梦里我们父子可以说说话，你不是总是催着我结婚吗，总是跟我吵吗，如果梦里我们可以见面，我保证不会再跟你吵了，我会好好的跟你说话，我会听从你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