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转眼便到了除夕谢小盈在大晋朝过了第一个年。

宫内张灯结彩,有傩戏驱鬼,还有百官朝贺。外命妇这一日也进宫跪拜皇后凰安宫内人头攒动一波一波地往大殿内进人。皇后一个人自然照管不了这么多便传了杨淑妃、尹昭容、林修仪、胡婕妤与杜婕妤襄助。

杨淑妃出身英国公府、杜婕妤出身昌南伯府她二人应酬起来最是轻松延京城内泰半世家都与她二人府上有来往还有着说不清的姻亲关系,两人闺中便有不少结交,聊起旧事信手拈来。尹昭容与胡婕妤也不算为难尹昭容的父亲昔日是太子詹事如今平迁吏部尚书胡婕妤的父亲乃是工部尚书,二人家里都是本朝新贵宗朔在东宫时就多有仰赖的“自己人”试图攀交她二人的命妇自然也不在少数。

林修仪却是最尴尬的一个即便人人都知道她得宠,也俱是知道她父亲昔日乃是小小县丞,如今也不过是个越州长史这还是为着林修仪在宫内得宠,宗朔看不过,才给林家的殊荣。世家势大,来拜会皇后的外命妇们既看不上林修仪的出身又忌讳她得宠,只能恭敬敷衍着,却没什么深交的心思。

明明除夕该是年节最高兴的日子林修仪这样支应大半天下来,却只感到了万分的难堪。

她借口更衣,出了偏殿,顺着游廊垂首漫步。

宫女见她满面疲色,忍不住宽慰:“修仪别难过,等您诞下皇嗣就好了。”

林修仪脚步一顿,确实振作起了一些精神。她想起皇帝前两日来看她时,悄声说过的恩旨陛下允准她有孕了!

她今年已经28了,在这宫里实在算不上是娇嫩的年纪。若再没机缘得一个皇嗣,只怕再大的荣宠,都要抓不住了。陛下能在这个时候松口,那对她,应是有几分真情在吧?

林修仪脸上慢慢浮起笑意,转身进了净室。她并不是真要方便,因此只是坐下来,命宫人打了热水,仔仔细细净了一下手,顺便缓一缓疲惫。她有些神思不属,在算计自己还能拢住皇帝的宠爱几年林修仪想到皇帝这几天大部分都是宿在凰安宫中,来过自己这里两次,去看过金美人一次哦不,今早皇后颁旨,已将美人金氏晋为婕妤,并将自己提拔上来的宝林陈氏升作才人了。

至于那位前阵子分头无两的谢美人,听说脸上的伤刚好,便十分不巧地赶上了月信,可见是个没福气的。只是林修仪又琢磨着胡婕妤几次来同她报的话,说这位谢美人与杨淑妃十分亲近,这不免令她心生提防。

宫里能得皇帝青眼的,左不过就这些人。然而陛下登基已经五年过去了,任这宫里的女子千娇百媚,唯有她这一株能得长青,真要一算,陛下待她还是最不同的。只要等她诞下皇嗣,这延京城内,不论你是皇亲国戚还是王公夫人,谁还敢像今日这般敷衍?

到那时,别说是她父亲,便是连她家里嫡亲兄弟,自然都能跟着风光起来!

思及此,林修仪恢复心神安定,扭头对宫女道:“你回飞霞宫去看一看,我出来前命人炖得山鸡参汤如何了,这得用小火不间断地煨着才有药性。待到夜里宴请百官又要守岁,陛下定会疲乏,届时我要亲送过去。”

宫女俯身称是。

夜色渐浓。

皇帝在前廷的昭德大殿设宴,宗室百官受邀列席,皇后率内外命妇也一同登场。东列坐满了王公贵族、文武大臣,西列则是内外命妇。大殿内人声鼎沸,气势非凡。殿中歌舞升平,道贺祝福之声不绝于耳。

谢小盈第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宫宴,被这盛世景象深深震撼,尤其是大殿中的献舞。

她在现代只看过街舞一类的,从不知古典舞竟如此迷人。

二十余个娇嫩纤弱,着翩翩纱裙的女子,齐齐下腰折身,扭转飞旋,凌空前翻,动作整齐划一宛若一人!谢小盈看得目瞪口呆!

后来还上了一个领舞女子,身着素白纱裙,大跳一步宛若仙女下凡,踹燕时裙袂宛若大翅,旁腿十转翩跹迷眼。谢小盈全然看得痴了,禁不住鼓掌为之叫好!

如今殿内诸人都忙着向帝后敬酒,笼络关系,唯有谢小盈一个人沉浸歌舞。她这一声好喊出来,殿内众人只是隐约听见,却辨不清声音方向。大家不约而同地愣了几秒,左右相顾,跟着也鼓起掌,生怕是错过了哪位贵人的示意。

大殿中一时掌声雷动,坐在高台上的宗朔怔了一下,问他下面的兄弟,“怎么回事?”

豫王坐得离皇帝最近,此刻只能起身作答,可偏偏他刚刚也在和兄弟闲聊,没注意动静,有些迟疑地说:“应是内教坊献舞惊艳,大家情不自禁?”

宗朔皱了下眉,他又不是头一回看内教坊献舞,宫里的歌舞多少年来都是一个样,能惊艳到哪里去?

他让身边敬酒的昌南伯暂且退下,侧身问皇后:“朕刚刚好像听到一位女眷叫好?”

顾言薇辛苦一天,此时脸上敷粉也掩盖不住倦意,她压低声回话:“是,应是哪位妹妹小事罢了,陛下无须在意。”

宗朔听了这句已能猜到此举是何人所为,内教坊的舞,能看得新鲜的人,除了谢小盈还会是谁?

他忍不住笑,很给面子地也高声赞扬了一句内教坊,命常路下去发赏。

他随即站起身,对皇后道:“朕有些乏了,去后面歇一晌,阿薇替朕看顾片刻。”

待得离了正座绕到殿后,宗朔才喊了赵良翰,“你去悄悄把谢美人传来,就说朕要她伺候,别惊动旁人。”

赵良翰眼睛一亮,称是去了。

谢小盈头一回参宴,正是对什么都新鲜的时候。她趺坐桌前,宫人呈上一小碟说不上是主食还是糕点的东西,圆形蒸饼上头一颗颗金色粒子,看着十分诱人。原先在清云馆她从没吃过这东西,忍不住问那侍膳的内宦,“这一道叫什么?”

内宦跪在她一侧,轻声回答:“禀美人,此乃金粟平。”

得,问了白问,谢小盈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她挥手命人退下,自己用手捏起一块塞进嘴里尝了尝靠!居然是鱼子酱!!

谢小盈扼腕,亏她还以为内膳司的宋福已经够精心了,原来尚食局还有这么多珍馐美味她都没尝过,这宋福,是不是藏私了?

正琢磨着,莲月突然扯了一下她袖口。

谢小盈回首,竟是赵良翰弓腰立在一旁,她挑眉:“赵常侍?”

赵良翰对着谢小盈笑得像花儿似的,跪下来悄声禀告:“陛下请美人到后头去侍候。”

“现在?”谢小盈瞪大了眼,警惕地问:“侍候他什么啊?”

赵良翰脸上的笑一僵,搓着手回答:“这陛下心思,奴哪敢揣测。美人快着些吧,陛下候着您呐。”

谢小盈和莲月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从席上起来。她见赵良翰是悄悄过来的,心里也知道恐怕是不能惊动旁人。坐在她一侧的孙美人见她起来还问:“妹妹这是去哪儿?”

“我去更衣。”谢小盈假笑一下,说要更衣,就是想去方便的意思。孙美人这才没多问,转回身继续欣赏大殿上的热闹。

从大殿侧边的门出去,赵良翰领路,带着谢小盈往偏殿去了。她扭头望向大殿丹陛之下,晋宫难得灯火通明,宫人于壁廊间小步快速穿行,又送膳的,送酒的,还端着各式样贵人们随口提起的所缺之物,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这等场面,还是谢小盈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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