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就是来拿裴厌的东西么,你想要,我给你就是,何必用得着这样。”

这是陈墨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

仿佛他最后那点眷恋只是错觉。

又不是。

他走后,楚怜在玄关站了许久,感受着脸上他留下的触感,那明明都是真实的。

室内的灯开了,电源通了,她往地上看,那儿躺着一份资料。

车上,柯繁拿着那份资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疑惑地问楚怜:“所以裴先生前年搞地产的时候,那块地搞一些私底下的开发,但是现在污染了那一片,搞得乌烟瘴气,还间接造成那一片很多人的用水问题包括死亡。”

楚怜从酒店出来后就有点奇怪,坐在副驾上也不说话,就望着车窗抽烟,抽烟也就算了她还不开窗,搞得车内都是烟味。

她懒懒散散嗯了声。

裴厌做的事哪止这点,她想。

“那这个要是真爆出去,裴先生那边完蛋啊。”柯繁感叹:“还是我们怜姐厉害,再难啃的骨头都啃得下来,你知道陈墨多少人拿他没办法吗,现在你一出马,妥妥的。”

“我什么都没做,是他主动给我的。”

“怜姐别谦虚了,肯定是你上去好好收拾了他一番,那疯狗怕了就求饶了,是不是?我知道咱们怜姐厉害着。”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楚怜听到这些只觉得心里乱得很。

没有那种所谓的成就感。

因为她没撒谎,她真的什么都没做,甚至她在陈墨那儿都是吃不着好的,他要是认真起来,她玩不玩得过还真难说。可偏偏是他把东西主动给她,她一点吹灰之力都没付。

——你想要,我给你就是。

就是这句,叫楚怜觉得烦。

像是有什么卡在心里,明明没什么,就是无形能影响人。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又没交情,又不认识,甚至还是敌对的,她骗过他,还妄想玩弄他,都被他识破了,到头来他还把东西给她。

这算什么?怜悯?施舍?她需要么?

其实刚刚打他那一下也是冲动行为,楚怜很少让自己冲动的,她向来告诫自己,不用轻易为人动怒,被人影响情绪,这个世界上最能依靠信任的除了自己别无他人,为别人如何实在不值。

她不做那样的事。

所以曾经不管遇着举止再轻浮,再不端的人,她也是毫无反应的。

唯独刚刚。

她确实被他影响了。

她不愿意承认。

“他不是疯狗。”楚怜道:“也许,他比我们谁都要聪明。”

柯繁本来也只是口嗨说说,想着楚怜应该会和自己站一块,没想她突然来这一句,他有点像看鬼似的。

这真是楚怜么?

她在帮陈墨说话?

像是后知后觉意识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楚怜稍微坐直了点身,按下车窗,透气。

“只是尊重对手,东西到手了,那总不能那么小肚鸡肠不是。”

柯繁点头:“怜姐说的是,那现在我们是怎么样,联系裴先生吗。”

“先不。”楚怜垂眸,思量:“孙鹤在哪,把他叫过来,我有个事想找他,叫他去监狱一趟。”

-

老费被判了十年,他跟在裴厌他父亲身边一二十年,等裴厌长大了,又跟了他十多年,到现在人到中年,又判了这么多年,基本上是要在牢里度过老年生活。

楚怜去象征性地探了个监。

老费那人没什么精神气了,入狱以后他就跟失了泥土的枯草,早丢了盛头。

裴厌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他没了用处,也救不出来,之后自然是能脱开干系就赶紧脱,管都不用管,老费在这狱里一下直接废了,谁看谁摇头感叹。

孙鹤是裴厌那边另一个得力助手,为他做过很多事,也是知道最多内幕的,跟楚怜位置差不多。

探完监,两人就找了个走廊慢悠悠地走。

楚怜道:“你说,等过两年我们谁办事不力或是有个什么被拿了把柄,会不会也像这样被他说丢就丢,就像老费现在这个样子。”

孙鹤笑:“我从来不看这种假设,因为我还没感受过失败。”

“那如果呢。”楚怜开玩笑:“压力这么大,你就没有想过离职不干的时候?”

“有啊,可想想如今的身份和名誉,这种念头也就打消了,你看我市区千万的房子还有上亿的财产,哪个不是裴先生给的,包括楚小姐你的也是。”孙鹤说得意味深长:“况且,这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不是么。”

“还是说,楚小姐今天有这个念头了?”

楚怜似不在意地勾了勾唇:“怎么会,我怎么说也要叫他一声哥哥,我不向着裴厌,那还能向着谁呢。”

“有楚小姐这句话才叫人放心。”

“说起来今天我也是有件事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下。”

“什么事?楚小姐尽管提。”

楚怜停了会,抬手抹了抹头发,不急不缓:“我想了解陈墨的一些事情。”

“他过去的事情,你这儿应该多少知情吧?”

楚怜会问人,在孙鹤这儿是特例。

按理说没见过她对哪个目标有过特别关心,更别提想了解对方的私人事情,楚怜的性子大家都知道,所以她突然提起这个,不免叫人多注意了些。

要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陈墨。

孙鹤眼眸动了动,道:“楚小姐怎么突然想问他?”

“想解决一个人,不是要对对方知根知底么,我觉得我对陈墨的掌握还不够。”

楚怜笑:“你也知道我们厌哥多讨厌他的,还开玩笑说要我弄疯他,那我不得好好看看,其实吧,我也挺看不惯他那人。”

“那也行。”他信了。

孙鹤给了她一个录音带,很老旧的那种,大概是以前老式录音机里放的那种,十多年前的产物。

很旧了,楚怜拿到手里还掂量了下。

外面落雨了。

冬天的雨很冷,在这座城里泛着冷气,楚怜捏着录像带外头那一层塑胶,也感觉挺凉的。

“只有录音?”

“是,以前又没个好的设备,有录音能留下不错了。”孙鹤又去找了个设备给她放,他说:“这大概就是他很久以前的过去了。”

“什么时候?”

“八年前。”

可能是最近听多了八年这个字眼,楚怜多想了会,似冥想,似游神。

直到录音开始。

这段很短,大概只有两分钟,两人是在孙鹤的车里,录音开始了。

好像有风在吹,咆哮,透过屏幕要刮走人,接着背景又是很多人杂乱的笑声,他们在大笑,狂笑。

即使不清晰,但楚怜听得出那是嘲笑的意思。

加上杂音,听得叫楚怜不是很舒服。

有人开口说话了:“跪下。”

“你要是想见到她,今天就在这里好好地求,求神拜佛,指不定我还会大发慈悲。”

“不跪?不是挺硬气么,陈墨,你也有今天,也有事情要求我的时候。”

“你不想见她了么?这样死倔!”

很长的一段沉默声。

紧接着才响起一道嘶哑熟悉的声音:“让我见她。”

是陈墨的声音。

一行人痛快地笑了起来。

楚怜稍微动了动身子,视线落到车里的设备上。

他跪了吗?她开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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