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情绪极少外露也很少当着穆宴的面说些什么。

今日若不是对方将她带至这陌生之处,又说了那句浑话,她也不会忽然将心中所想说出。

“疯子。”

当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后,借着内室昏暗的烛火穆染清楚地瞧见那坐在床榻外侧的人面色一点点沉下来。

“皇姐说的对。”穆宴缓缓道“朕是疯子,若不然也不会”

也不会这么多年费尽心思只为求对方的真心。

他身为大魏天子何以卑微至此?

午夜梦回之际穆宴也不是没想过为何自己对皇姐的执念会这样深。

明明他自幼众星拱月般地长大要什么有什么于他而言不过一个真心罢了。

若得不到便不要了。

曾经的穆宴便是这样的,可偏偏在这个冷漠至极的皇姐身上,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求而不得。

原本穆宴只是好奇她为何这样冷淡,总是平静着面容似乎什么事都无法引起她任何情绪波动。

那时的穆宴还不知道越是好奇,越是容易弥足深陷。

他总想着让对方冷淡的面容上出现些别的神情,便下意识在对方身上花了过多的精力和时间。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猛地意识到最终是自己作茧自缚。

穆染就像是他命中的劫数总舍不得丢下。

每每想到有朝一日对方会离开自己,他就觉着五脏内腑都在揪痛。明知道自己用手段强留,对方只会愈来愈被他推远,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就像中了毒瘾一般若是这个人不留在他身边,不能日日见着对方,他便郁燥发狂。

唯有时时感知到对方的存在,才能叫他平静。

穆染其实说的很对,他就是个疯子。

若不然也不会对自己皇姐有了不该有的绮念。

但疯子也好,癫狂也罢,最终他还是完成了自己心中所想。

穆宴深知,面对自己这个皇姐,不需要过多的法子和手段,只要有效用,一件事便能牵制住她。

看着跟前眼神中带着警惕的人,穆宴忽地笑了笑。

“皇姐,到朕怀里来。”

说着将自己双臂张开,等着对方主动过来。

穆染掌心压在身下的锦被上,双唇轻抿,并无动作。

穆宴倒也不生气,只是徐徐开口,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内室响起,传入对方耳中。

“这才过了多久,皇姐便忘了,先前是怎样求朕的了?”

他的面容神色诡谲。

“那夜在皇姐寝殿,一物换一物,朕许了追封你母亲的旨意,皇姐还记得是用什么同朕交换的吗?”

低沉喑哑的声音仿佛催魂的鬼咒,一点点沁入穆染的心间,压抑而绝望。

“我记得。”她咬牙,整个人开始极慢地往对方那边挪去。

两人之前其实隔得并不远,可这么短的距离,穆染却用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当她好不容易行至对方跟前时,穆宴举着的双臂便猛然落下,将她整个人都压入怀中。

对方灼热且强烈的气息带着浓厚的侵略意味,将她抱在怀中的同时,下颚也抵住了她的肩胛骨。

“抬手,抱着朕。”微凉的薄唇压在她莹白脖颈处,言语之间喷洒出的温热气息叫穆染身上都不自觉地起了细小的疙瘩。

她沉沉呼出口气,顺从地照着对方的话,纤细的双手由对方劲瘦有力的腰间伸过,最终环住。

此时的她,整个人的半边身子抵在了穆宴身前,十指环绕在对方腰间,下颚垂落于对方肩膀处。

远远瞧上去显得格外柔弱顺从。

这么些年来,她极少有这样的时候,可穆宴想要的,便是她这样的姿态。

因而那落于颈边的轻吻愈发浓烈缱绻。

“皇姐,你说”带着绮丽色彩的音调缓缓响起,穆宴说出的话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你将那夜的话再说一次。”

“一物换一物,皇姐你用什么同朕交换?”

穆染羽睫轻颤,整个人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显然觉着耻辱。

“你说,朕要听你亲口再说一次”薄唇张开,轻咬住了对方肩胛骨处的一点儿莹白,森然又有些尖利的牙齿在那上面研磨着,却又不用劲,仿佛猛兽咬住了鲜活的猎物一般,并不急着将其弄死,反而饶有兴致地逗弄玩乐。

穆染还是不愿开口。

对方却没再催她,只是温热宽厚的手掌开始缓慢游走起来。

修长的指尖仿佛灵巧的小蛇,所过之处想熊熊燃烧的火焰,带来一片炙热滚烫。

最终,那白玉般的指尖停在束紧的系带处,轻轻捏住,接着缓缓往外拉。

穆染感觉到自己腰襦的系带被一下拉开,她猛地收回手,压在对方的手背上。

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我说。”

她的声音愈发泛冷,冰寒彻骨。

看着她垂眸的模样,穆宴便又说了句:“抬头,看着朕说。”

将指尖掐入掌心中,穆染一点点抬头,如冷月寒星般的双眸对上对方幽暗的双目。

“我以”她的声音压抑,语调带了些无法控制的轻颤,“我自己,同陛下交换!”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眼中愈发暗沉了下来,没有一丝光亮,而原本死死陷入掌心的指尖也猛然松开,颓然落在身侧,在烛火的印照下,掌中的几道血痕隐约可见。

心中翻涌而至的绝望和耻辱感几乎将她淹没,可她却没有收回同穆宴对视的视线。

她就这样看着对方,眼神虚无空灵。

而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的穆宴满足地喟叹一声,接着抬手,修长如玉的手掌轻轻压在对方双眸上。

“皇姐记住自己说的。”他低头,在对方耳边沙哑着声音道,“你用自己同朕做了交易,朕也不想日后一再提醒你此事。”

尽管不想伤害她,但无法否认的。

当看着对方压抑着神情,用轻颤的声音说出那句话时,穆宴觉得自己整个人全身血液都变得灼热而沸腾起来。

真好啊,这支孤傲高洁的寒梅,正一点点被他从迎风而立的枝头折下,最终囚入他早已准备好的华贵瓷瓶中。

除了他,谁也不能欣赏到这寒梅的美。

最终,孤冷的寒梅只会为他一人而盛放。

在那之前,他还有耐心,要懂得隐忍。

“朕有件事,要拜托皇姐。”

他的掌心依旧遮住对方的眉眼,一点点儿慢慢在对方耳边说出自己要说的话。

“百纳的翁主同薛缙的婚期将定,朕届时只怕不得空,皇姐近来既同褚师黛交往甚密,不若到时便由皇姐代朕主婚,皇姐以为如何?”

所以说,疯子便是疯子。

他分明厌极薛缙,以往也不许任何人在穆染跟前提起这个人,可如今却又指了名要穆染去主婚。

身为新人,婚礼上必然要向长公主敬茶,届时两人近距离接触,穆宴未必就受得了。

眼下却偏要让穆染去。

这样的人的心思,谁也琢磨不透。

“我不想去。”穆染因道。

会节外生枝的事,她从来不做。

可穆宴却并不由得她选。

“皇姐为何拒绝?”他的唇在穆染颊边流连,语气却带了些危险之意,“难道皇姐还记着那薛缙,怕见了伤心?”

他分明知道穆染心中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可却非要如此问。

见对方不答,穆宴的眼神中的浓墨一点点聚集起来。

“皇姐若不愿去,便罢了,朕不勉强。”他轻轻道,“只是朕不得空,皇姐也不愿去,这婚礼没有主婚人,也无必要办。过会儿朕便下谕,取消翁主同薛缙的婚约便是。”

穆染指尖一顿。

她知道对方这是又开始了。

历来朝臣娶亲也没有一定要皇室中人主婚的惯例,得脸些的也就是天子下诏指定册使亲临现场罢了。

可如今对方却以无人主婚为由,告知她要取消这婚事,实则不过要她应下主婚一事。

脑海中闪过小翁主提起薛缙时羞赧的面容,又想到对方言及不想入后宫时的认真,穆染最终妥协。

“好,我代陛下去。”

不过主婚罢了,她同那薛缙从未见过,这么些年,若非旁人提及,她自己都要忘了这么个人,想必对方也是一样,又有什么不敢去的?

然而她应下后,穆宴却并没有显得高兴,反而眼神幽幽,盯着她半刻后方开口:

“皇姐千万记着,不要同那薛缙有任何牵扯,知道吗?”

穆染看着对方。

你也可以不要我去。

可这话她最终也没说出口,只是敛下眉眼,再次沉默下来。

穆宴见她不再开口,也没计较这么多,只是小臂用劲,又将对方压入怀中,而后低头轻嗅对方乌发中的幽香。

他没告诉穆染,这是他给自己的一次选择。

薛缙在他心中始终是根刺,即便赐婚让对方娶了褚师黛,他也还是不安心。

唯有亲眼看着皇姐同对方再无任何瓜葛,那根刺才能彻底的拔去。

只要这次的婚礼平淡结束,他就有勇气给穆染更多的自由。

只要不出问题

穆宴的眼底有暗色闪现。

皇姐,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因为在紫宸殿内睡了许久,故而穆染是用了晚膳才离开的。

关于那个内室的事,穆宴也在用膳时同她说了一些。

她才知晓,原来紫宸殿内还有这玄机。

只是那地方给她的感觉并不好,因而她也没细问,陪着穆宴用了晚膳后,对方才放她离开。

走之前,对方还特意提了句。

“皇姐寝殿这几日应是一样无人的罢?记着千万不要让人殿内伺候。”

一听这话,穆染便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我的寝殿内,从来无人守夜。”

她只是回了这么句,接着便听对方轻笑一声。

“其实有人也无碍,朕并不在意。只是为着皇姐想罢了。”

之后穆染便没再接话。

她安静用着膳,听着对方时不时在她耳旁轻声说着什么。

只是全然不上心,多数都是听了便过了,一点儿印象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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