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弇闲闲站立,抬手轻拭唇角鲜血,其姿态如在自家府邸般安闲自在,他轻轻颔首,含笑道:“阁下既已知在下身份,便应顾及两国正在和谈,天宸欲带走我国七皇子,若是再挑起战端,是谁之过?”

“谁说七皇子西廷钰在这解语苑中?他不是英年早逝,葬在西廷皇陵了吗。你若实在不舍,要去寻他便快些去,说不定还能在忘川河畔把酒言欢,一诉衷肠。”景洛语气淡淡,没什么起伏。

“公子若是想要在下的命,大可直说。”杨弇轻轻拂袖将剑收入鞘中,语气温雅,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可没这样说。”景洛轻笑着,随手折下一枝海棠拿在手中把玩,用指尖去触碰她细弱下垂的花梗,抚弄她稀疏的柔毛,像是与善解人意的美人喃喃细语相交,花色艳丽间带有紫色的光晕,映衬着她的面庞,花与人,人与花,如临水相照,不分轩轾,难辨容色高下。

天光一线间似乎万籁俱寂,杨弇看着那小公子漫不经心的动作,竟让他想起西廷瑾在淳化宫中所画的那幅仕女图,图中女子虽未画出面容,但其姿态纤丽灵动,轻逸出尘,天下山水之清远,花木之姿貌,惟美人一身可兼之。

他微微低下头,并没有说话,心生困惑,实在想不出这位公子是何人物。

景洛见他默然不语,指尖拈撮了一片花瓣没耐心地向他直直扔去,杨弇立刻运气出手,消弭了那瓣花上的杀气,那盈盈细弱的花瓣未损一丝一毫,飘落于他的掌心,清浅一笑道:“多谢公子相赠。”

景洛微微挑眉,“杨弇,你是真的不信我会杀你吗?”

杨弇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笑道:“不敢,公子若想取在下性命可谓易如反掌,只是在下身为西廷正使,若是死在天宸虞州,恐怕会阻碍两国和谈,到时若烽烟再起,受苦的只是边境百姓,请公子三思。”

景洛慵懒地坐起身子,沉声道:“杨大人这是在拿你自己的性命威胁我?难不成我不答应,你还会引颈自刎,以命相胁?”

杨弇轻叹一声,微微躬身道:“在下命不足惜,只望公子能体民生之艰,不要再让边境生灵涂炭。”

景洛微眯着眼睛看着他,“杨大人,你的胆子很大嘛。”

杨弇将掌中的海棠花瓣放入锦囊收回袖中,眸光温柔似蓄满春水,轻声道:“小可不才,如今唯有此计了。”

景洛忽然有些欣赏杨弇了,这天下的高门贵胄子弟有才华和能力的不在少数,但往往不能以身相搏,心志不坚,易念改而随谗佞,舍不得人世富贵繁华,骨子里都是贪生怕死的,这杨弇看着不过刚及冠,竟能有如此胆识。她眨了眨眼,轻轻抬手,用手中花枝指向阁楼,轻笑道:“西廷钰就在阁中,我可以不出手阻拦,杨大人自己进去将他带走即可。”

“不瞒公子,这座阁楼共有五层,其中机关重重,每上一层,机关的难度和凶险加大一倍,在下无能,只能上到第三层。”他身姿如松地现在那里,嘴上虽说着自己无能,可神情依然清雅自若,毫无觉得自己无能失败的羞愧和尴尬。

景洛微笑着挑眉,“所以?”

杨弇浅浅躬身,温顺如一只被驯服的高雅的猫儿,低眉顺眼道:“只好劳烦公子将七皇子带出来了。”

景洛微微偏头着看他,这副样子倒是入眼了许多,她忽而一笑,明白究竟是哪里顺眼了,这不是祁暮对她惯用的那副扮猪吃虎的示弱姿态吗?可惜他不是祁暮,所以景洛也不会吃他这一套。

不再稳坐,起身站在枝干上观察着这座楼阁,右手拿着的那枝海棠轻轻晃动,慵懒放松的姿态如午后闲时临窗赏景。少焉,她似是无意识地抚摸着脚下这棵垂丝海棠的花枝,红唇微启,所说却与这座楼阁无关:“这垂丝海棠的花期本在三四月,这解语苑的主人为见秋季花色,在夏季便将海棠移栽到阴凉处,再进行降温等处理,促使它叶片发黄,自行脱落,进入休眠状态,待经过一个多月的休眠后,将海棠移至光照充足处,浇水施肥,使之苏醒萌发新芽再次开花。她便如凤凰磐涅般的再次绽放它的生命力,真是纷披婉垂,花色鲜媚异常,似人间尤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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