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都皇城天圆地方,四四方方的皇城分东西南北四门,按照朝例,朝臣觐见需走正东门,且要下马卸刀,由郎中令检查无碍后方能进宫。
但傅九襄每每进宫,都有个很让人为难的问题
他身份太多了!
傅九襄,是镇守北疆的骠骑将军,哦,不对,前骠骑将军,当然,这都无伤大雅,总归他是手握八万士兵的一方枭雄,但在顺帝跟前,他又是已逝北定王之子,承袭了其父的爵位,好歹上了皇室宗谱,进宫按照位分,是可以乘坐轿撵的王爷。
如此一来,每每傅九襄进宫,都很让驻守宫城的郎中令困扰,不知该用何规矩来对待他。
可此刻,傅九襄却是什么规矩都没守,腰间配着刀,将马用缰绳绑在了宫城前的铁头狮大锁上,大摇大摆进了皇城东门,径直去了顺帝的高堂镜。
顺帝下朝后处理政事皆安排在了高堂镜,今日傅九襄进烛都,朝野上下一片震惊,就连此刻太尉和御史大夫都还坐在高堂镜的后堂中,不敢出宫,生怕顺帝第二日对他们发难。
高堂镜中,顺帝正在批注幽都发过来的奏折,幽都太守谢允不痛不痒地奏禀了今岁入冬后幽都的雪灾情况,通篇奏折看下来,最有用的一句话竟然是微臣恭祝陛下万岁金安。
顺帝气得笑了出来,他将朱笔用力从大殿中扔了出去,老宫人福鹤颤颤巍巍地将朱笔捡回来,“陛下,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为这些个事情生气,不值当!”
顺帝冷笑,“你瞧瞧,这就是朕的臣下,冠冕堂皇的奏章,这都是在敷衍朕呐!”
“陛下,您喝口茶,消消气。”
“福鹤,你瞧着,如今朕这个皇帝究竟还算不算皇帝!”顺帝捏着奏折,面色铁青。
顺帝傅蓁已经继位十三年了,是先帝膝下最不突出的皇子,当年能够被立为太子,不过是那些兄弟一个个斗得太狠,死的死伤的伤,再加上苏家小女儿一根筋许了他,他在三十那年得到了丞相苏朗仪的助力。
苏朗仪,三卿之首,顺帝的肱骨之臣,如今南邑朝堂一手遮天的苏丞!
南邑重文臣,三公九卿下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原本该是三足鼎立,可当年苏郎仪扶持新帝上位,凭借铁血手腕铲除朝堂异己,不过用了十三年,不过用了十三年,如今的南邑朝堂相权独大,三公如同虚设,太尉李孟墙头草御史大夫光禄海秉持中庸之道,九卿更是在苏郎仪的权威下以他为首。
十三年,傅蓁这辈子,还有几个十三年?
南邑朝堂已经烂到头了,他不能再等了!
傅蓁心头一热,他大喘着气,双手脱力奏折滚落在地,面色骤然发青,他拽着衣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高台上滚落下来。
但他不能,他必须坐稳在高位上!
大业还未完成,就算是死,他也要睁着眼睛将腐朽从南邑朝堂上剔除!
“陛下!”福鹤赶忙搀扶住了顺帝,“陛下,您要注意点身子啊,先帝若是见您如此殚精竭虑,该有多痛心!”
福鹤跟了傅蓁几十年,从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王爷时就在他身边侍奉,到如今他已年逾五十,傅蓁静默许久,面无表情道:“父皇当年本就不属意我坐上这个皇位,若不是苏家的支持,也轮不到我当这个皇帝。”
“朕,心里有数。”
“只是,朕总归想能做一些事,来日到了地底下,能够堂堂正正地对父皇说,瞧,这个位置……咳咳咳!”顺帝话还未说完,又是一阵猛咳,“来日见着父皇,我也能……对父皇说,这个位置,我是坐得的……”
福鹤忧心,但却不知该说什么,帝王心,谁能揣测?谁敢揣测?
他只得挑着简单的说,“陛下,您也别过于忧急,三位皇子都大了,再不济,小王爷从北疆回来了,也能为陛下分忧!”
“傅九襄,那个臭小子……分忧?他给朕找忧还差不多!”顺帝缓过气来了,面上也有了血色。
“看时辰,他也该来了吧?”
福鹤递给顺帝一杯参茶,赶忙道:“奴婢方才还问了,快到高堂镜了,陛下一会是让小王爷直接进来吗?”
顺帝想了想,遂即摆手,语调不急不缓,听不出喜怒:“不了,让他跪在高堂镜前头吧,在北疆犯了那样大的错,也该跌个跟头了。”
高堂镜的台阶被宫人擦得油光可鉴,殿门紧闭,傅九襄直愣愣地跪在高堂镜前,烈风吹过,眉眼一缕肃杀。
来往的宫人明面上目不斜视,但心底却是对这位定北小王爷、前骠骑将军充满好奇,毕竟这位爷在边关战场喝花酒导致仝、平二城被破的流言早就像雪花似的飞遍了烛都皇城。
且傅九襄自从五年前去了北疆后,就再没进过烛都,今日他跪在高堂镜前,尽管满身风雪,却依旧遮不住冷峻的面容。
宫女们交头接耳地路过高堂镜,吱呀一声,紧闭的殿门被推开了,福鹤板着脸,“你们这些个奴才,不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都呆在这儿吹冷风不成?若是惹恼了陛下,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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