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1

你有生日吗？有生日愿望吗？愿望有实现吗？

我应该也有生日，却不知具体是哪一天。

我的生日愿望是：能吃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有白色奶油的生日蛋糕。

你呢，和我一样吗？还是和我不一样？

我刚在纸上画下你，一架彩色飞机，和彩虹一样弯弯的。

你的名字叫小飞行。

1

下着倾盆大雨的夜，一间敞着窗户的屋子没有开灯，路灯倾斜着从窗外探照进屋，灯光落在窗前的暗红色书桌上。桌前，小雪人握着一小截铅笔在一小张白纸上画出一架飞机。

猛然一阵雷声巨响，惊得她一把抓起笔和纸，钻到桌子下去，双手抱膝紧蹲在桌子和墙壁围绕的黑暗中，几道闪电的亮光把房间照得煞白。穿着短袖恤的她，渐渐感到靠墙的后背发凉，不由将身子微微前倾，刹那间噙在眼眶摇摇欲坠的泪珠滚烫滴落。她赶紧用双手捂住眼睛揩拭眼泪，下唇紧咬屏住呼吸，又深吸一口气，双臂抱膝，将脸埋进膝盖，任由眼泪奔涌。

窗外的雷声和闪电似乎为了契合她的心情，持续不退……雨越下越大，无比嘈杂的雨声中，远处的灯火越来越少，临窗那座立交桥上的汽车也越来越少，雷声和闪电才渐渐远去。

这一天的雨声和汽车声格外嘈杂，而这屋子是她今天才搬入的新住处。

此时，哭了大半夜的她落寞而凄然地抬起红肿的眼帘，望向天花板漏水的位置，雨水顺着日光灯管滴滴答答跌进地上的一只绿色塑料桶。她怕触电而不敢开灯，也不敢去找房东太太，刚从几百公里外逃命似的来到这城市，一切都得小心翼翼又必须忍耐。

望着天花板愣怔半天，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将那张在怀里挤皱的画纸展平，凝视纸端，喃喃自语：“小飞行，你也一定不喜欢这里吧，可是……我们还得在这里住上好一阵子……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会吗？”眼泪又从肿痛的眼眶涌出，泪光中手里的画纸化成一团白色雾气，雾气扩散将她完全笼罩，周遭变得寂静。

寂静中，她突然很想念童年里最要好的朋友小珠子，她俩已很多年没联系，她时常回忆她们的过去：小珠子把自己的奶油面包分一块给她吃，从没吃过面包的她第一次知道了奶油面包的味道在大家一起玩跳楼梯游戏她跌倒时，是小珠子扶她起来在她被同学嘲笑是个男孩儿时，小珠子会牵起她的手，证明她是女生。

小时候的她头发很短，看上去像一个长得难看的男孩儿，每当别人以为她是个男孩儿时，她想一定是因为自己长得太丑。她好想长得和小珠子一样漂亮，有长长的头发，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她做梦都希望自己能变漂亮，不再被人误会她是男孩儿。

那时的她觉得能和小珠子做好朋友是非常骄傲的事，甚至以为别的同学看见她们走在一起都会羡她，尽管她并不知道小珠子为什么愿意和她做好朋友。只是有一次和小珠子一起坐跷跷板时，小珠子说了句“小雪人，你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你很善良”的话，让她印象深刻。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小珠子说她不好看，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是小珠子有夸她善良啊！是啊，她也觉得自己很善良，善良的人就是好人的意思啊。那年她八岁，小珠子亦是。

想起往事，小雪人心里暖暖的酸酸的，抿着嘴角在黑夜的幽光中看了看手里的画纸，喃喃道：“小飞行，你有朋友吗？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了。以后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好吗？可……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说完这话，心里酸苦得使她睁不开眼睛，紧闭的眼皮下，温热的泪水涌动。她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和鼻子，有一刻她是屏住呼吸的，好像没有了呼吸般一动也不动，直到将那酸楚和眼泪逼退。她不能再哭了，眼泪毫无用处，不然她倒是愿意好好哭上几天。

让她悲伤落泪的事情那么多，比她的眼泪还多，眼泪根本就不够她哭呢。譬如，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这世界的，是树上长出来的，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抑或是天上掉下来的？就好像她的新朋友小飞行，就是她画出来的。她还不知道小飞行是否有爸爸妈妈，还是和她一样没有呢？但她知道，很多人都有爸爸妈妈，小珠子就有一个很漂亮的妈妈，一个很有学问的爸爸。

“你因此很难过吗？小雪人。”一个低不可闻又混沌不清的声音，好像从地板下又好像从遥远的空中飘进她的耳朵。

是谁？是谁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