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小师傅,主持大师在吗?”
宋袆拜了佛,如以往一般要拜访鸡鸣寺主持,被告之主持参加宴会去了。宋袆猜测便是琅琊王司马晔举办的宴会。宋袆正要离去,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悦耳般的笑声。
“宋娘子怎么这会儿在此?难道不是该跟随在大将军左右吗?”
未见其人,便知是谁,宋袆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待她转过身时,脸上却是堆起了笑容。
宋袆轻轻朝来人曲了一礼,“宁娘子不也没有伴在虞郎君的身边。”
来人乃虞家大郎的外妾宁馨,与宋袆乃旧识,五年前,二人皆是孟公买下的伎子,一个善笛,一个善舞,一次宴会上,宋袆的笛声惊为天人,被王元昱带走,宁馨却四处辗转,三年前被虞家大郎看中,纳为妾,但并未住在虞府,在当时称为外室,地位又比妾低了一等。
二人虽是旧识,却有旧怨,五年前那场宴会,宁馨因腿伤没能参加,从而失去结识王元昱的机会,宁馨一直怀疑,那次受伤是宋袆所致,虽然,她凭着自己的“努力”,终于来到了建康,似乎并不比宋袆差,甚至还好了不少,但这口气又岂能就此咽下。
听了宋袆的话,宁馨本来要发怒,却格格的笑了起来,“我家大郎应琅琊王之邀赴宴去了,这样的宴会,依我的身份自然不能去参加了,不过我虽为外室,也是虞家承认的人,可不像娘子你”宁馨将宋袆打量一番,“这么多年了连个妾也不是。红颜易老,宋娘子可要早些为自己打算。”
宋袆脸色当即一变,郎君们宴会,若不是家宴,皆不带家眷,但会有伎子出席,以供宴乐,王元昱本要带宋袆一起前往,宋袆深知其理,所以拒绝了。
宁馨的话刺到了宋袆的痛处,她冷冷的看着宁馨,一时无法还口,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宁馨见她受屈,心中十分得意,摇晃着团扇,从她身边走过,又免不了在她耳边小声道,“当年,你设计陷害我,以为就攀上了高枝当上了凤凰,却不然,始终还是个伎子。”
宋袆紧紧握住双手,以防自己忍不住,一个巴掌扇过去。宁馨瞟了她一眼,又指了指外面一个山头,“他们就在那里,你此刻前去,还来得及,呵呵”
宴会谈玄论道,吟诗作画,唯独不涉政治,仿佛是不成文的规定,司马晔讲述这几年游历之趣事,见闻,他谈吐儒雅,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他的声音清澈脆耳,如清泉入口,如流水击石,如微风拂叶,如指绕青丝,主持大师慈眉善目,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与大家谈论佛理。他的声音平缓绵长,高而不嘶,音低而不浊,快而不乱,慢而不散,大家不做别的,仅听二人说话便是一种享受。
乐声悠扬,美食飘香,风景如画,曲水流觞,人生不过如此。
一曲完毕,有人询问王元昱为何不把宋娘子带来,称赞宋袆的笛声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闻,王元昱笑而不答,接着大家开始联诗,主人起句,按顺相接,未应者自然罚酒一杯,押韵不均者也罚酒一杯,一时间热闹起来,这是文人们的游戏,在座诸位谁不是佼佼者,每当有好句出现,众人皆情不自禁的鼓掌称妙,甚至还拿笔记录下来,其中张协犹善对诗,佳句频频,连王元昱都忍不住举杯向他至敬,而一向看不惯他的张协居然也能微笑回礼,颇有惜惜相怜之意,这些人或许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或许暗地里都想至对方于死地,但在此等场合,又纷纷成为谦谦君子,静姝从他们的神色看得出,皆是真心佩服对方才情,静姝突然想到一句话来,没有撕破脸的较量才是真正的较量。
酒过三巡,若先前众人还有些矜持,那么在酒的作用下,这份矜持便都抛去了,他们开始随意起来,有的还正襟端坐,有的却倚肘而卧,有的解开外衫,有的挽起了袖子,有的弹琴,有的长歌,神态潇洒不拘,突然一声悲哀的歌声响起,但见谢家郎君盘腿而坐,拿着一支著轻轻打着拍子,唱起了挽歌,引来众人大笑,大笑之后,也跟着齐声而唱,令静姝吃了一惊。
“挽歌夹毂唱,嘈嘈一何悲。”
大家有笑的,有唱的,有哭的,静姝吓了一跳,下意识朝王元昱看见,但见他闭着眼,一手拍着几案,一手撑着头,跟着节拍轻轻哼唱,神色似喜似悲。歌毕,有人站起身,高声谈起了“生死论”,“古人云,死生亦大矣”接着诸人跟着感叹论述。
王元昱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离开了席位,静姝赶紧跟随,王元昱道,“你不用跟着,把画挂在那边,让诸位郎君观赏,小心点,别被人抢了去,一会儿将大家的评伦复述于我听。”
王元昱带着童生而去,静姝按王元昱所指,见竹林下挂着许多丹青笔墨,有士子伫立于下,评头论足,静姝抱着画匣走去,与司马晔错身而过。
如王元昱所言,此画一出,引来众人观赏,皆惊叹不己。
“这是何人做作?”
“为何不署名?不似大将军笔法。”
“妙,妙,竟可与道林大师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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