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逯服是办事处工作最久据说已经有三年的客户经理之一。他正俯首对岩本说着什么话，两只干瘦的手偶尔是做一些手势，像是在加强语气，也像是在补充他想说的话。小而灵活的眼珠不停的转动，时而看看前面的菜，时而转过脸去看根本不看他的岩本。他的脸色比岩本的脸色更黑，也许从小就在毒辣的阳光下照射的缘故。据说他是华侨的儿子，从马来西亚回来的，在国内长大。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日本话，大家都很羡慕。但是私下有内行人公司内会说日本话的人不止他一个说，他说的日语常常是用词错误，表达不准，音调不正。但是，这并不影响岩本对他的信任。岩本本人也会说一口大家都能听明白的流利的，他们之间的交流并无障碍。逯服还有一个优点在于他的身高。他的身高确实高，据旁人目测大概是一米。因而，身高只有一米七左右的岩本和逯服旁边身材娇小的公司女文职事务职员沙莉都显得矮小很多。不仅仅如此，围绕圆桌的所有人都显得比他要低矮一些。也正因为如此，在宴席刚开始的时候，有好几次，服务员以为他就是这里的最高权威，竟然从他那里开始斟酒和倒茶。这让逯服大为生气，狠狠地瞪了几眼那些不懂规矩的服务员，然后又笑着指给她们斟酒倒茶的正确起始位置。但是，说话的时候，逯服像他常有的那样要把头低下去，听岩本说话。与其说他必须要低下头来并且尽可能的仔细听才能听清楚岩本嘴里叽里咕噜的蹩脚的汉语和夹杂着日语的说话，毋宁说逯服要对老板显示他对他的顺从。

大家都称莎莉叫juy。她根本不理会岩本和逯服在说些什么，尽管她坐在距离权力中心最近的位置。她神态自若的像任何一个三十岁的已婚女子那样，既有年轻的容貌，又有符合时代潮流的时尚的衣作，还有成熟的经历，说话音调平稳而温柔，任何人在和她说话时候最终都无法不听从她的意见，主要的是她也是公司里资历最老的员工之一。据说她比逯服还早一年来这家公司上班。所以，她对她的上司，岩本，就像对待一个相识已久的熟人一样，无论是在正式工作的时间还是在非工作的时间，尤其是这样的宴会场合，她更是毫无拘束和畏惧。最关键的是她是本地人，而且很漂亮。所以，岩本即使对其他任何人生气，也不会对她生气，有时候竟然要听她的意见。于是，juy就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uy那只光滑的小手的三根细长的手指优雅的托起半杯红酒，轻轻的摇动一下，接着将酒杯靠近鼻孔上闻了闻，然后自个儿用薄薄的嘴唇轻轻的一抿。她这一动作是那么的流畅，自然，毫无做作之嫌。无论是她饮酒的姿势，还是她饮酒时若有所思的眼神，以及她坦然的神情，这一切都在表明，她也自认为，在所有的人中，她才是真正的都市人，她才是真正懂得品尝红酒的人。她暂时没有和旁人说话。

uy旁边依次坐着的是两位新进入公司的年轻女子，接着还顺次坐着另外五位最近或迟或早加入公司的新职员。这些新职员大多数都已经工作好几年。大一点的女子叫那娜，她的英文名叫susan，小一点的女子叫简茹，她的英文名叫ary那个时代好像到处都流行英文名字。她们公开宣称她们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但对于和男朋友相关的问题，她们不给予明确的回答只是抿嘴笑而言其它。但是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们和男朋友已经交往到何种程度。usan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柔顺的长发和柔软的身型，黑而大的闪亮的眼珠，掩盖了她那张并不好看甚至显老的丑陋的脸型的缺陷。某种意义上说，她根本就不具备江南女子那种应有的细腻的肤色。她认为自己年龄不大她大概在二十八九岁，她自以为她还有青春的气息，因而脸上露出感觉良好的表情。于是，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真的很好看了。她的神情好像在说：“先生们，我才是最美的。”她时而极其淑女般的夹来喜爱的菜肴，像小猫那样文静的吃着，时而甩甩滑到眼角的长发，时而小声的和简茹说说话，时而左顾右盼，好像不知道大家在做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