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竺凯进入这家办公设备销售公司才三个礼拜。“这是新的生活的开始。”竺凯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决定好好的工作。他之所以这样想，那是因为他在得到这份工作前已经失业三个月了。如果再过两个月都找不到工作，他剩下的所有积蓄就连每月四百元钱的房租都交不起了。大学毕业六年来，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换工作了，几乎是每年都要更换一份工作。每一次换工作都有原因，每一次失业都会花光他上一次工作节衣缩食的微薄的积蓄，每一次找到新的工作之前都会失业三四个月，每一次失业在他即将崩溃无法支撑下去的时候他都用这样一句话来鼓励自己：“再长的路都有尽头。”。他觉得每一份工作都来的不容易，但是每一份工作在他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让他感到难受，被迫离开。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他认真的反思过。“是的，这都是我自己的过错，我不善于取巧卖乖，缺乏现代人说的情商，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不懂心机，过于直白，过于自我，过于诚实，看不懂人与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以至于在无意之中让别人不喜欢我。换句话说，自己简直是愚蠢，不懂得办公室政治，不懂得世界是怎样运转的，不懂得在复杂人际中如何保全自己。”

每每想到自己这些弱点的时候，竺凯就只有忧心的摇摇头，对自己生气。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是的，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已经努力了，我试图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适应这个环境，但是，这个世界每天总有千奇百怪的事情发生，我总是做的不好。我从几千多公里外的一个偏僻的大山里依靠考上大学才第一次走进这样巨大的现代化国际大城市，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大的城市，第一次看到山外还有这么广阔的世界，第一次看到还有这样繁华的街道，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高楼，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的人，第一次和这么多有英文名字的人打交道，第一次才发现人们说话的时候，用蹩脚的普通话，时而跳出来某个英文词语，以及夹杂着古怪的方言，第一次才发现世界原来是这样的，第一次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山里那样的简单和明了。我的经历，我从小生长的环境，都决定了我的智商和情商，决定了我的思想和灵魂。我不仅在出生上是一个农民，在血统上也是一个农民，在思想和行动上同样也和农民无异，我本身就是一个农民。农民历来都是被历史，社会和这个世界所排斥和遗弃的，我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我未来要走的路，就像非洲人一出生就注定了皮肤是黑色的一样。”竺凯在心里断然的这样想，一面又想起从参加工作以来就一次也没有回过老家，现在连父母老成什么样子了他都难以想象，一年的电话不会超过两三个。“山里没有电话，要父母接个电话都要写信先告诉他们下次打电话的时间，让他们走到几公里外的镇上去接电话。啊，这个，这一切都怪我吗？都是我的过错吗？”“还有，这么久没有回家，甚至过年都没有回去，这不是因为我手里没回家的路费吗？因为老是失业，我哪里还有脸回去啊？”每次想到这些，竺凯除了用脚踢墙，心里一种痛苦外，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能够进入这家公司设在广州的分公司，这是竺凯无能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为了考上大学，为了抓住录取的机率，他选择了历史这样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专业，又想到这样一个毕业之后根本无法找到工作的专业，他选修了两门外语：英语和日语在当时，改革开放的脚步加快了，外资企业大量进入中国，懂一门外语相当容易找到工作，这也很符合那个时代的潮流和需求。现在的外语水平勉强可以日常交谈。这也恰恰帮助了他进入了这家外企。他在不在乎这家公司是卖什么复印机的卖什么计算机的，即使是卖砖块的，只要在这座城市有份工作，就无所谓什么工作。最主要的是其工资不比以前工作的待遇差岩本在面试的时候暗示了工资大约在两千八百左右，而且还是周末双休，所以，他对桓风竟然对这家公司的工作有特别的看法表示相当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