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日,霜降。拿到任命书的杨景澄带着小厮们在街道上疾驰。各衙门每日五鼓点卯,此时天还未亮,尤其的冷。街道上除了要上衙的官员们,也只有些趁早讨营生的百姓。杨景澄头一日报道,不敢怠慢,寅正二刻便出了门,以免给上峰留下不好的印象。

此番华阳郡公命他担任千户一所副千户的职位,在四品即为高官的前提下,起步便给了他从五品,华阳郡公着实很给面子,他便不好叫这位兄长脸上无光。

杨景澄一面骑着马,一面在心里默默回忆着瑞安公替他寻回来的资料。锦衣卫共有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两人,指挥佥事两人,以及南北镇抚使各一人。以上便是锦衣卫里四品以上的高官。

其中指挥同知蒋兴利乃章首辅之姻亲,为太后一系的官员。瑞安公昨日在家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与之正面冲突,否则哪怕他为世子,都未必讨的了好。

好在要紧的北镇抚司衙门落在了自己人手上。北镇抚司指挥使严康安,永和元年生人,其母为顺国公旁支梅氏,与华阳郡公夫人同族,乃华阳郡公在锦衣卫里的第一心腹,算是杨景澄在衙门的靠山之一。

往下数,便是各所的千户。杨景澄的顶头上司名唤秦永望,世袭的千户,目前拜在了华阳郡公门下,亦算自己人。此外一些百户、试百户等官员,职位不如他高,倒是无需那般在意。

不过,自古以来副职就不大好做。但凡严谨的衙门,莫不分工明确,可副职却是给正职打下手的。别看品级高,有时候实权未必如手底下的百户,且常常被正职掣肘。功劳皆是上峰的,坏事自然是自己的,相当的费力不讨好。幸而杨景澄除了锦衣卫副千户之外,还顶着宗室世子的名分,想必秦永望不会太为难他。

北镇抚司衙门近在眼前,杨景澄一拉缰绳放缓了速度。跟在后头的小厮们也齐齐松了口气,棉衣不耐寒风,他们在马上被冻了个透心凉,此刻只想赶紧到衙门里头升火暖和暖和。就在此时,一道目光落在了杨景澄身上,他立刻敏锐的察觉到异样,强忍着回头的冲动,用余光瞥向侧后方。只见那处几个力工推着个大木桶,正往城外走去。

小厮龙葵见杨景澄顿住,忙赶上来问:“世子,何事?”

杨景澄低声问道:“那是什么人?”

龙葵看了一眼,不在意的笑道:“世子不常这个点出门,故没见过他们。那是各街各户倒夜香的,俗称金汁党,乃京中不小的一股势力。不过与我们不相干,凭他是谁,碰上咱们北镇抚司,也得退让三分。”

杨景澄眉头微皱,他从未听过金汁党,今日又是头一回报道,为何有人会关注他?天还黑着,离得又远,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更摸不着头脑了。将此事暗记在心里,招呼了几个小厮,继续往衙门里去。

他今日出门早,抵达衙门时,里头并不算很热闹。周泽冰远远见了他,赶忙迎上前来拜见:“杨千户近日安好?”

杨景澄忙将人扶起又还了半礼,笑道:“你今日又是特来等我的?”

“正是。”周泽冰热情的道,“闻得您今日报道,我们镇抚使严大人特命卑职前来迎一迎您。”

杨景澄忙道:“不敢当。不知严大人此时可在衙里?”

“刚到不久,正在屋中等着您。”周泽冰做了个请的姿势,“大人且随我来。”

“有劳。”杨景澄客气了两句,跟着周泽冰行到了镇抚使的堂前。南北镇抚司各有个大院,论理北镇抚使该在大堂办公,奈何华阳郡公常驻于此,北镇抚使严康安只得屈居侧堂。侧堂正前方五个院子,正是千户一所到五所。杨景澄略作打量,便知他日后办公之地离严康安仅有一墙之隔了。

侧堂的门子见了杨景澄,赶紧的往内通报。不多时,镇抚使严康安竟迎了出来。杨景澄忙不迭的见礼,却叫严康安拦住:“世子见外了!”

杨景澄虽只有从五品的职位,奈何他身上带着从一品的勋爵,位比郡公,又是锦衣卫大头目的堂弟。便不从国礼论,只说亲戚,严康安也得跟他表弟一块儿管杨景澄叫叔叔,着实不好在他面前拿大。杨景澄见状,不便与人为难,谦虚的抱了抱拳,权当见礼。

二人携手进了屋,只见屋内的文书兵士来来往往,好一番热闹景象。严康安笑着解释:“京城居大不易,不单百姓人家屋舍狭小,便是各衙门也不如外地敞亮。”说着引杨景澄到桌旁坐下,又命人奉茶。

屋内的炭火驱散着杨景澄身上的寒意,喝了半盏热茶,他的脸色立刻红润起来。就在此时,门外来报:“大人,秦千户来见。”

严康安笑呵呵的道:“叫他进来。”

很快一个魁梧黝黑的汉子走了进来,朝严康安见礼。严康安招手唤他走到近前,指着杨景澄道:“这便是瑞安公家的世子,你新来的同僚了。”

又对杨景澄道:“此乃秦千户,早先袭了他父亲的职,如今统领千户一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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