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四月,榆钱儿便一串串的冒了出来,翠绿的“铜钱儿”们簇拥着裹满枝条,在春日艳阳的微醺中摇曳着,偶尔会有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啄来啄去……
小时候,住家的东墙儿外就长着一棵比房顶儿高一些的半大榆树,茶杯粗的树干斜倚着我家的院墙。
每到这个时节,我便叼一个小笸箩,顺着四处开裂的老木梯“吱吱呀呀”的爬去房顶儿,扥着返青的枝条,一把把的薅那些枝条上翠绿的榆钱儿。时不时的还会塞一把到嘴里,大嚼特嚼……
母亲则站在小院儿里,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搭在额头上,笑盈盈的抬头望着我的背影,时不时的关照我两句:“脚底下踩稳喽,别摔着!还有,别把房顶儿踩塌喽!”
这是我仅有的喜欢榆树的季节。因为过不多久,大小毛毛虫们就会卖力的把满树的榆树叶儿啃成筛子,甚是凄惨。
我顺着梯子爬下来时,肚子已吃了个半饱儿。把杠尖儿的“胜利果实”递给母亲时,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母亲会将榆钱儿们放到盛满清水的大洋铁盆里投洗一遍,再用笊篱把它们尽数捞到大瓷和面盆里。借着榆钱儿上的水汽,抓一把中粗的棒子面儿进去用手拌匀了,就倒入冒着热气儿的屉里去蒸……
榆钱儿生长的季节,也是新蒜上市的季节。趁着蒸巴拉儿的当口,捡一头鲜嫩的紫皮新蒜,去了皮,加细盐捣成蒜泥。混入炸好的酱油汆儿、醋、香油和白开水中做成浇头儿备用。
当空气中弥漫着榆钱儿甜香的味道时,蒸巴拉儿就该出锅儿了。
自小儿就不知道蒸巴拉儿名字的由来,只记得母亲将热气腾腾的笼屉倒扣在大花茶盘中,撕去屉布,一边儿用筷子扒拉散,一边儿趁热儿淋上浇头儿……
巴拉儿,扒拉?!现在想来,母亲那忙活的动作,不正好诠释了蒸巴拉儿名字的由来嘛!
可在当年,名字对我并不重要。茶盘端上桌儿,当务之急就是冲那黄绿相间、热气飘香的茶盘中蒯上一大勺儿,一边儿吹气一边儿把勺子塞入口中……
甜润清香的气息、蓬松与软糯兼备的口感和谷物朴实的质感交相辉映。而浇头儿那微辣咸香的味道,将这种复合的味觉更加递进了一步。青涩、甜润、甘冽,
这,就是早春的味道。
这样的吃食要当时当令,并不会常有。当春风更劲,春雨更密的时候,榆钱儿们便会在某个深夜,寂静无声的被春风摇落,与春雨为伴,化作了春泥……
幸好,万物复苏的时节,那些个紫藤啦、香椿啦、槐花儿什么的,已在我的心中摇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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