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茜儿闻言一愣,看看老太太,又低头开始做针线。

佘伴伴是曾说过这赏功,可那会子是那会子!现在家里一切都好,那臭头又在风头上,其实要不要这赏功,都不太重要了……。

老太太当然不懂啥是赏功,就问徐老太太:“啥是赏功啊?”

徐老太太便笑着说:“我也是不太明白,反正这东西可不好得的!说是,那从前给皇爷卖过命的,有过大功的!皇爷便赏你家一枚赏功钱儿,这功劳也分大小,这赏功钱儿便有金银铜之分,我儿不成器,只得一枚铜赏功……

嗨他爹也是半路没的,尸首也找不到了,我儿孝顺,就说得了赏功不图给后代做防身,就怕他们有倚仗不努力,不知道害怕才是祸事。

这不!我儿要给他爹整个衣冠冢,这钱儿就给他爹随葬了……我儿说,这是粘了皇气的东西,皇爷是天子,那这赏功若跟我那老头子下去,阎王老爷都得给人间天子面子……”

老徐太太说这话无心,可老太太却立刻添了心病,她表情闷闷的,今儿都没就呆多久,牛都没吹就早早的回去了。

把七茜儿整的十分纳闷。

陈大胜他们整整走了一天,约莫黑的时候才齐齐的回来。

等到他们回来,七茜儿这才知道,人家府衙是开了,可是现在主要办的是旧城饮水的事情,还有旧城向前搬移五里地这件事,那管着籍帐的专官上面压根就没委派。

然而一大群正七品的老爷去了,还有个正六品的都事也在呢,等到帖子递进去,没多久,人从三品的府尊老爷便亲自迎了出来。

等陈大胜一看府尊老爷这张脸,得!认识!常见!

前段日子见天见,那能守着燕京防线的,必是皇爷的得力人。

陈大胜求到熟人头上,便尴尬又害羞起来,可这位什么人物,笑眯眯的就带着他们进去,热情接待不说,不是没有籍帐专官么?没事儿,府尊大人亲自给你办……

如此,陈大胜便莫名其妙多个石兄,因为人家一口一个老弟,还招待了所有人在后衙大吃大喝了一顿晌午饭。

等到府尊安排好师爷,亲自盯办房契地契,这位也精,竟满嘴赞叹陈大胜心正,才占了三套?

对,人家嫌弃陈大胜占的少了。

陈大胜十分羞愧,指着自己家一排姓氏道,我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呢!这不人人都有一套么?不少了!给你添了麻烦!

府尊却一本正经的说,看老弟说的,这事儿跟您没关系!还真不过分,现下泉后庄的房子就是先到者得,谁有本事谁占着!

再说,各自效命的衙门口不一样,陈老弟的姐夫哥们,那也是朝廷的人,燕京不敢想,庆丰占一套乡下窝棚存身怎么了?怎么了?委屈死了!

啊!话还可以这样说啊?陈大胜又学到了。

师爷们一起赶工,拿着府衙,籍帐的印盖的那个利落,都不看是给谁盖的。

结果盖到一半儿,常连芳家大管家就欢欢喜喜来了,这位是老太太最倚重的人,来了见了陈大胜便称孙少爷。

府尊一看送过来的帖子,好家伙!皇爷养子,要棋盘院呢!

棋盘院算个球!给啊!这么好的套交情机会,谁错过了,那就是个傻子!

石府尊这才知道,陈大胜不但有个大太监爹,还有个皇爷养子做义兄弟,人家啊,这还是常免申正儿八经的干儿子呢。

就这样,常连芳名下,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套娶媳妇宅子,而棋盘院比他家在燕京的院子还多了整整两套两进院子。

怎么说呢?皇爷当初赏人看占地,就没看实用的地方,赏给常家的院子,只有一半地方能住人,却有个排在燕京前五的著名水榭,外加个巨大的,能放舟荷花池子。

他家的宅子从前是个郡主府,人家那位是个雅致人儿。

常家欢欢喜喜的进了京,一进院子就憋死了,感情住人的地方没几个,倒是要多花钱养护个大鱼池子。

原本家里还预备把新宅的那个有九曲的荷花池填了,给他盖娶媳妇房子,家里两位长嫂便嘀嘀咕咕不愿意了!

私下里竟还说,皇爷总不会亏了他养子!

皇爷的就是皇爷的,家里长辈都知道,要是皇爷给预备了宅子,这个小儿子怕是真就离了心了。

谁能想到呢,人陈家是寒门出身,却把老三当亲孙子疼的,直接就给占了个想不到的套院宅子。

在庆丰怎么了,庆丰离着燕京才多远啊!骑马一个时辰的事儿。更是不显山不露水,到哪儿都说的过去的地方。

家里老太太,太太都欢喜死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人们难做,就想着在燕京买,可现下多少眼睛盯着,手里有钱那也是不敢花啊。

真真是雪中送炭了!

如此一番忙乱,到了晚夕黑会儿陈大胜被迫又吃了人家石府尊一顿,才带着三车人悄悄回来。

走的时候,府尊大人为了显示自己不易,再三嘱咐,万万不敢传出去,万万不敢传出去……弄权卖好,还可以这样弄么?

陈大胜沉默了一路,等到回了家,进了巷子,一群婶子们下车,真心诚意要给他跪下,陈大胜心情才好些,到底……他也有能力庇护人了。

这段时日放假,陈大胜在家呆的也是最后一晚,加上他在府衙喝多了几杯,话就格外多。

他躺在枕头上喋喋不休说从前县衙来村里征派劳役,增加赋税的衙役刻薄嘴脸,又说起自己今天在府衙所见所闻,他憋的难受,就絮絮叨叨,一直絮叨的哭了,七茜儿无奈,就被被迫挪过去搂住他安慰:“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陈大胜又哭了一会,嘀咕了一句:“我多想他们啊那时候一大家子,阿爷,伯父就像大山给我们靠着,要是他们也在,一家人住在这里多好啊!”

可到底逝者已去了啊……

陈大胜第二天走得早,许是羞愧,他没有惊动七茜儿便溜了。

等到七茜儿起来,原本以为日子便是这样,她把家里慢慢收拾利索,再慢慢等着自己的安儿,可谁能想到呢,朝食过了,老太太却打发一月来喊她。

等到七茜儿到了老宅,老太太就坐在炕上,手里抱着一个包袱一下一下的摩挲着。

七茜儿坐过去问:“阿奶藏着啥好东西要给我呢?”

老太太却抬脸对七茜儿苦笑说:“什么好东西啊!这是,这是……”她手上颤抖着,一下一下打开那包袱,七茜儿便愣了,这东西她见过,就是一件石青色的破烂缂丝袍子,那上面全是刀枪剁吧捅的窟窿。

老太太喜欢从战场扒衣裳七茜儿是知道的,却困惑老太太前辈子,就再三嘱咐她,要把这件袍子跟她一起随葬了,还要抱在怀里。

那时候她恨她,就嘀咕,这老太太是贪财呢。

今日怎么拿这个出来了?

老太太摸摸这袍子,便对七茜儿苦笑道:“这是从你大伯身上扒下来的……”

她拼命忍着泪对七茜儿说:“茜,茜奶求你,你带我去找皇爷!找皇爷成不成啊?我也想给你大伯他们,要个!要个那赏功做阴间的买路钱……我,我的儿……我得问问皇爷,他把我儿埋在哪儿了……”

七茜儿都听愣了,从老太太的絮叨里才知,家里的大伯竟死在桐岩山那几战。

那年皇爷被前后夹击,他跟其他几人因身材相仿,就被选了做皇爷替身,各自引着一路追兵朝着四个地方跑……

大伯死在哪儿?老太太不知道,就只收到这套衣裳,带话的人说,皇爷让人给大伯收殓了,还是厚葬。

七茜儿呆愣楞的看着这套衣裳……上辈子老太太不是不懂,她只是抱着泼天富贵寒了心,谁也不想给罢了。

陈大胜苦守边关,却照顾旁人家老太太,剩下的孙儿孙女因为银钱私怨,一个个不愿意回来……而她又是个不争气的。

七茜儿看老太太拼命忍耐而不敢哭,便酸楚难耐,拉住老太太的手道:“好!好啊!阿奶你别难受,咱这就收拾行李,你臭头孙儿是给皇爷看大门的,咱去了一准儿能见到皇爷!”

老太太一听便立刻收了难受,三下五除二的扎好包裹,伸出手认真对七茜儿比划一下道:“对!去皇宫,见皇爷!要赏功!八个!!”

现在家里婢仆一群,收拾行李也利索。

没得一刻,便齐齐上了老太太的财产,她家这三辆大车,奔着燕京就去了。

这天乔氏莫名心闷,便带着喜鹊去祠堂门口找嫂子们闲聊排解。

等到七茜儿她们出去,又被婢仆围绕,赫赫扬扬的离开,乔氏真看的要疯了!

她心酸又嫉妒,难免就抹着眼泪道:“如今,竟一家人都做不得了么……我伺候了老太太三年啊!三年!呃?嫂子?嫂子们哪儿去啊……”

原本一群媳妇儿心里踏实,就欢欢喜喜的出来做家事,乔氏过来大家也没多想,还对她态度很好。

那毕竟都是陈家人么。

可从前听她诉苦说酸话,跟今天的滋味是不一样的,她们可是老安人,小安人的人了,再听听?这歪心!

原来乔氏是个这样的人啊……

乔氏是陈家人,不能打耳光,大家便匆忙收拾起家务,奔命般跑了……那周氏跑了很远,又想起自己的誓言,怕老君爷放五种雷轰杀她,便又倒退回来,站在满面困惑惊愕的乔氏面前五步处,对着她就是严肃的三下。

呸!呸!呸!

七茜儿可不知道自己一桩善举,算是彻底把乔氏孤立起来了。

她很担心老太太。

老太太一路上抱着包袱难受,七茜儿怕她憋出个好歹,便一路安慰,可也没多大效果,竟是嘴唇发青,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儿了。

出了庆丰城三里地左右,七茜儿便看到这附近半山有一座寺庙若隐若现的。

如此她便对老太太说:“阿奶,这边叫做青雀头,您看那半山,那有个青雀庵堂,从前我听我家太太说,这里面供着的菩萨最是灵验,真真是有求必应的!咱既然要去求皇爷,不如先在这庵堂,给大伯他们一做场法事,先超度超度,再捐点香油?也是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情……”

老太太一听,立刻点头如捣蒜般的应了。

七茜儿吩咐佘吉祥拐弯,对着青雀庵便去了,只可惜她想的好,扶着老太太虔诚的下了车,才往山上走了不足半炷香的功夫,便被几个凶神恶煞拦住了。

几个壮硕男子拦在路上,跨刀举手对七茜儿他们道:“来人止步!!今日山上有事儿,明日再来请香吧,菩萨不会怪罪的!”

一直没吭气的佘吉祥看看那边,头回主动跟七茜儿说话道:“奶奶,咱回头再来吧!要么,前面十几里还有个大庙呢,那边香火也是很旺盛的……”

七茜儿一看佘吉祥眼神不对,立刻就警醒的笑笑说:“是了,是了!看我这记性!阿奶,要烧香,就找大的!”

万万没想到,老太太却一把挣脱她嘀咕道:“这都到了菩萨门前了,怎么能不拜?”

她执意不走,就点着脚尖向上看,只一眼她便看到一行人。

如此,这老太太便伸出手对那边最胖,最白的一个老太太喊到:“老姐姐!老姐姐啊!!您是拜菩萨的么?带老妹子我一起去呗?”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越写越慢!没有写够八千的罪人挂在这里,来吧!打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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