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有点儿走神,劳您久候了。”苏音颇觉歉然,再不想那些有的没的,拿起油伞便快步走了过去。

“不妨事的。”钱掌柜摆了摆手,面上并无焦色,看起来确实不急。

苏音凝了凝神,笑着道:“那么请您先走,我锁个门儿。”

合情合理的请求,钱掌柜自无不应,当先去了。

苏音在门边想了一会,觉得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便转回屋中拿了块面饼揣上,锁好门户,打着伞追了出去。

杏花村饭庄就在杏花巷左近,步行不超过十分钟,没多久便到了。苏音在饭庄侧门与钱掌柜汇合,由他在前引路,两个人行不多远,前方琴筑已然在望。

那是一座精致的六角亭,约两层楼高,垒条石为阶,翘角朱檐,四围悬着青帘。

此处抚琴,其声可达远,又不致扰人清谈,最宜于雅聚乐饮。

钱掌柜在琴筑阶前便止了步,回身叮嘱苏音道:“今日乃是东家老爷请客,等一时上了酒菜,你便奏琴来。”

苏音点了点头。

杏花村是李家名下的产业,其名亦是来自于杏花巷,而钱掌柜所说的东家,便是李大善人唯一的继承人李家大老爷李信。

这位李大老爷素喜读书,与县学几位老师颇为交好,也常请学子们吃酒。

钱掌柜又交代了几句,便自去忙了,苏音一直立在阶下目送他走远,方举目四顾。

嗯,这地儿她熟。

毕竟当年也是“白日闯扭送武帝庙喝符水”一整套流程走了几遭的,小方县差不多的地儿,她都熟。

除了县衙和李家。

主要是她武力值太低,虽然尝试过许多次,收获的却只有差役的喝骂与护院大狗的追咬,有一次还从墙上掉下来撞破了头,在晕沉中迎来了重复的第天。

屡战屡败的苏音,显然并没有屡败屡战的勇气,最终还是放弃了。

摇摇头,甩开这些莫名而来的思绪,苏音熟门熟路地拾级而上,掀帘走进了琴筑。

琴台上放着一张仲尼琴,漆光锃亮,一看便知是新斫的。除此之外,便只一方蒲团、一壶粗茶而已,再没有别的物件儿。

这就是演奏场所了。

提步行至蒲团前,苏音撩袍坐下,先拿布巾擦净了手,方在琴上试着弹了两下。

“仙翁仙翁”

冰弦轻振,三两声没入烟雨,须臾消隐。

她缓缓抬起头。

前方像是起了雾,薄薄地一层,一点点弥散开去,渐拢上半挑的青帘。

她一时有些恍惚起来,像是整个人都不存在了,五感六识尽皆褪去,可周遭的乃至于更远处的一切,却又就此变得清晰,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这感觉奇异地令人舒适,整个人如泡在温泉之中,飘飘荡荡,无所以来、无所以往。

“张兄好哇。”

“守正兄好。”

零散的寒暄声,远兜远转漫入耳鼓,却也不觉吵扰。

苏音自那种奇异的感觉中醒转过来,凝眸望去。

一鸣阁前种了好些竹,透过青碧的竹影,隐约可见几名著长衫的男子正立在窗户跟前,似在赏竹,也可能是在听琴。

县学的学子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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