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归的心脏和他的声音一起颤抖起来,她和崔诚交情本不深,可偏偏却不幸窥视到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现在恨不能把自己这双欠手给砍下来,一时间已经不知所措。

但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崔诚把这灵牌毁了!他小心翼翼地供奉了这么多年,不论嘴上如何恨,心里一定还有师徒情分的!他现在只是恼羞成怒,如果任他冲动为之,那他这心结怕是一辈子也解不开了。

江雨归撕下尊像底座上的一块彩幡,将它小心包好,心惊胆战地对崔诚道:“对不起,崔师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罚,全凭你发落,但是恳请你冷静冷静,我晚上会再来找你!”说完跳出窗户,头也不敢回地跑了。

江雨归并不敢走远,尤其不敢让人看见自己怀里的这块东西,因此一直都在悟道堂周围瞎溜达,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她才敢在竹门旁边探出个脑袋。

只见崔诚双手拄剑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在月色照不到的阴影里,他仿若一个黑洞,将那些经年的风云变幻和沧海桑田悉数吞噬其中。于修行中人来说,上百年的时光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此时此刻,那些年岁的沧桑,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一股脑地从他的身体中奔腾而出,在这间屋里蓄积成为一片歇斯底里的孤寂。

江雨归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将那块裹得严严实实的灵牌放在他腿上,轻唤了他一声,除此之外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崔诚将灵牌缓缓取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极轻地从那名字上划过,叹气一般地吐出两个字:“师父……”

江雨归被他这一声师父唤得心里一酸,反正他没见过崔诚对于丹青露出过这幅表情。

“那年冬天真的很冷啊,雪下得很大,人死了倒在地上,一会儿就没影了。”崔诚深吸一口气,将头倚在墙上,喃喃低念道:“我们的镖行至关城,遇上了山贼,押镖的兄弟几十人,包括父亲在内,瞬间殒命流箭之下,是师父把我从死人堆儿里刨出来的。”

江雨归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那时,他为我指了一条我从来都不敢想的路,我信了!而且一直以来,我将他奉若神明,我努力照着他的样子活着,直到那一天……江雨归,你说我是不是可笑至极!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不如死了干净,这么些年月,倒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崔诚说着,声音渐渐变得哽咽。

江雨归实在不忍见他如此落寞的神情,双手轻轻压在他的手背上,却惊觉崔诚的体温已经冰凉刺骨,她如安抚一只穷途末路的困兽,轻声道:“师兄……你不要这样。”

崔诚沉默良久,努力待到悲戚渐渐平息,哑声道:“我是恨过他,但我更恨我自己!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起那时的情景,师父来寻我,是我,是我不肯相信他,是我冥顽不灵自作聪明!”

林霁曾经想带崔诚一起走?

江雨归还是没有忍住,问道:“师伯他说了什么?”

崔诚咬了咬嘴唇,一副欲言又止,随后他轻轻拨掉江雨归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道:“你不凡事都愿意刨根问底儿吗,随我来吧。”

江雨归一路上胸如擂鼓,不知崔诚到底要带她去到何处,问他也完全没有反应,直到站在洛水居前的这一刻。

崔诚带她来的地方竟然是全玄清的禁地!

洛水居是一处位于无妄峰半山腰的别院,常年院门紧闭,连日常打扫的道童们都不许入内,又因为距离师祖的居所很近,因此完全没有人敢对它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江雨归刚刚招惹了一身麻烦,实在没命再罪上加罪了,拉了拉崔诚的衣袖道:“这……这个,崔师兄,你不是说让我安分点儿吗?”

谁知,崔诚根本没有理她,毫无顾忌地飞身上了围墙,只道:“跟上。”

他平日就不苟言笑,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孤傲,这会儿更是大有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江雨归想出言阻止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嘴,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没想到,不甚高的院墙里面竟然别有天地。只见院中亭台有序,楼阁环密,正中央有片清澈的浅湖,已经是深秋了,可周围却是一片杏花芬芳,这一切从外面竟然看不到半分,想来是被施了法障。

崔诚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完全无视了周遭的一草一木,径直往主殿走去。二人来到殿门前,他竟无丝毫犹豫,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推门就进,江雨归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一颗心高高地悬起。

可是大殿里空空如也,连寻常家具都没有一个,只有挨着墙边码了一圈莲花灯,江雨归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玄清禁地不可能就是一个空盒子,肯定另有玄机。

果然,崔诚站到殿中央,也没看清他到底做了什么,只见他脚下突然灵光大放,地上显现出来一个方形法阵。崔诚面向江雨归,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法阵突然升起一阵风动,将他的衣摆和发丝吹得四散飞扬。

“过来。”

江雨归强睁着眼睛走进去,还未站定,只觉得脚下一空,法阵竟然蓦地开了个洞,两个人直直地掉落下去。

“啊!”江雨归将尖叫封在嘴里,生怕动静太太让人听见了,周围一片漆黑,她甚至不知道崔诚还在不在身边。下坠了片刻,江雨归心里惊呼:这到底是有多深!砸下去还不直接成块饼了!谁知刚想至此,只觉得脚下瞬间直冲上来一道托力,他们的速度登时一收,而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两边的墙壁渐次亮起一层微弱的幽光,江雨归这才看清楚,他们正处在一条秘道的入口处。

崔诚没有给她任何愣神的时间,也不说话,转身走下石阶。

一路上,江雨归一直隐隐听到一阵怪声,那声音好像泥沼里往外冒的汽包,“咕咚咕咚”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心悸,这下面潮湿阴森,而且七拐八拐地越走越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藏得这么隐蔽!

几乎就是下一刻,她脑中仿佛一道惊雷劈下——万宇!万宇前辈那幅画!画的难道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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