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转身,注视着楚渟岳颀长的背影,思绪混乱。

待楚渟岳离开,再也看不见他身影,褚清才虚软着脚步,退坐在椅子上。

容音险些吓破胆,红着眼欲哭不哭,还记得照顾褚清,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边,颤声道,“主子喝茶。”

褚清出了冷汗,掌心冰冷,热茶温热触感从掌心传至全身,褚清才恍若从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冒出头,感受到一丝暖意,能够自由呼吸。

褚清吐出一口气,捧着温暖茶盏的手紧了又紧,试图从中汲取温暖。

“主子……”铃音轻轻唤了他一声,“大王子他……”

褚清没说话,靠着椅背,无力地闭上眼。

此行他设想了无数次,但却不想会如此困难。

国君楚渟岳与传闻中的暴君像了八.九分,独断专横,喜怒无常,身处楚皇宫,就似头顶悬了一把尖刀,随时可能落下取人性命。

他本以为,进入楚皇宫怎么也不会比在南梁皇宫更差,不想却是踏进一个更深的深渊。

如今,想在楚渟岳手下保全性命已是不易,想借机摆脱南梁无处不在的监视,找寻身世,不啻于痴人说梦。

他所谋之事,只能再做打算。

褚清皱眉,下一瞬一双微凉的手按在他太阳穴,轻轻按摩。

“主子,别忧心了,迟些又该头疼了。”

容音眼眶还红着,到底心思单纯些,有他在便觉安心,怕一会怕过了,全身心注意又落在了他身上。

容音手上力道恰好,很好缓解了他的不适。

铃音也从大王子身死中回过神,面上还有些怔然,“奴婢去收拾床榻,主子您歇一会罢。”

褚清颔首,站起身时身子不由晃了晃,扶住椅背才稳住了身形。

容音后怕不已,扶着他,“主子您身子才恢复不久,可得当心些,国师嘱咐您的您忘了?”

他受伤卧病在床两载,汤药没断过,近一年好的七七八八,身子骨却因长时间卧床服药糟蹋了,得仔细将养着。

离开南梁前,国师李云一特意嘱咐他,切记不要大喜、大悲、大怒、大思、大恐……言下之意让他心绪平和,做个无悲无喜的圣人。

这怎么可能,褚清做不到。

听容音念叨,褚清立即道,“我记得,没忘。”

容音这才作罢。

褚清心口堵着一口气,既发泄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他难受至极。

铃音收拾好了床铺,褚清躺上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不知隔了多久,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会,却被梦魇住,睡的极不安稳。

那厢,宫道上,楚渟岳缓步走着,刘许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倒春寒的日子里,额角竟生出冷汗。

楚渟岳忽然停下脚步,“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刘许浑身一抖,噗通一声跪下,膝盖敲击在青石板上,求饶道:“老臣有罪,不该妄自揣摩上意,请皇上惩罚。”

楚渟岳瞥了他一眼,“自己领罪去罢。”

“是,奴才领命。”刘许磕着头,颤身道。

楚渟岳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一个小太监疾步走了过来,“皇上,褚元宴褚大人求见,正在勤政殿候着。”

楚渟岳敛目,改了目的地,前往勤政殿。

“臣拜见皇上。”禇元宴道,“皇上回来的可真及时,臣还以为,需再等两个时辰呢。”

楚渟岳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明白他将模样与阿清肖似之人留在宫中,禇元宴心中不舒服。

“此人有异。”楚渟岳为自己辩护了一句,在书案前坐下。

“皇上不必向臣解释什么,皇上无愧于心便是。”褚元宴缓缓道,一点也不阴阳怪气。

楚渟岳不置一词,沉默地敛着眸,许久后忽然道:“二哥觉得……南梁此次意欲何为?”

褚元宴是褚元清二哥,楚渟岳与褚元清互表心意后,便改了口,随褚元清称呼褚家人,给了褚家最大的荣宠。就算褚元清已逝世三年,他给予褚家的也只多不少。

说起正事,褚元宴正了正神色,“这恐怕只有梁昱最清楚不过。”

“如此说来,朕倒不该放了他。想来他还未走远,派人带回来罢。”

“何必麻烦,宫中恰好有现成的。”禇元宴看着楚渟岳,“南梁所谋,试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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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衍宫,褚清从梦中惊醒,望着陌生的床顶雕花,怔了会,脑袋才清醒过来,他已经入楚皇宫了。

“主子,您醒了?”

铃音端来温热茶水,褚清撑着身体坐起,接过小口小口喝着。

“什么时辰了?”

“申时初了。”铃音回道,接过他手中空茶盏放回桌上,取了衣裳给他换上,“主子睡得沉,午膳奴婢便没叫您,这宫里也没个小厨房,饭菜奴婢用烫水温着,您现在用恰好。”

褚清洗了脸净了手,右眼皮直跳,他不迷信,没放在心上,“好,走罢。”

容音摆好了饭菜,见他出来搬开圆凳让他坐,盛好饭送他手边。

褚清肚子饿了,正要开吃,院子里却响起一声:“圣旨到——!”

褚清拿着玉箸的手一顿,抬头望向殿外。

“主子?”

容音不解地看向他,褚清放下玉箸,走到屋外。

来传旨的是一个年轻小太监,他手中捧着一卷黑底滚金边的圣旨,“小主,来接旨吧?”

褚清不知楚渟岳要搞什么名堂,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跪下接旨。

小太监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褚氏德才兼备,甚得朕心,特封清和君,位比四妃,钦此!”

“……外臣接旨。”

小太监笑眯眯捧着圣旨交给他,在他身前低声道:“皇上今晚要宿在小主……宿在侍君宫中,侍君好生准备罢。”

褚清:“……多谢大人告知。”

小太监忙摆手,“当不得当不得,奴才周粥,您直接称呼便是。”

褚清含笑点头,捧着圣旨进入殿内,笑容消失,随手把圣旨扔桌上,坐下继续用膳。

果不其然,右眼皮跳准没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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