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看着不及而立,生得白皙俊逸,穿一领宽大的墨青色袍子,瞧着有些清瘦文弱。

兰漪漪眼睛一亮:“阿爹!”

她刚张开胳膊,就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托住,稳稳转移了怀抱。兰漪漪按按她爹藏在衣料下的紧实肌肉,想不通他这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怎么会有这样强健的体魄。

“瘦了好些,”兰自芳将女儿掂掂,转头看向爱妻:“阿岑也是。”

女儿出事,他二人一样心焦煎熬,阿岑还多一重愧疚自责,后悔将女儿带去梁家,又疏忽看顾。

沈氏摆摆手,问:“姓梁的走了?他又同你放了什么屁?”

兰自芳道:“左不过还是那些车轱辘话,言语间还拿阿姐与三殿下做威胁,倒是好大的口气。”

兰漪漪心头一跳。

还能牵连宫里的姑姑和表哥?

这事不过孩子间的龃龉,宋家还是理亏那方,竟然想搞连坐?兰漪漪不后悔拉宋妙则下水,说破天去她这都是正当防卫。

但要是连累了姑姑母子……

她怕阿爹心里难受。

如果说她爹兰自芳毕生最爱是妻女,那最亏欠的就是他长姐兰自蓁。

据说姑姑当时方才及笄,刚议好亲事。

阿爹少年意气,与几个同窗暗地谋划,预备向巡幸江南的天子检举当时的苏州知府,告他官商勾结、私贩盐铁,更有几桩奸杀民女、偷换死囚的重罪。

这本是出于年轻人的一腔正气,却有人偷偷泄露了他们的计划。

知府即刻便罗织了几桩罪名,将他们统统下了狱。

名义上是下狱,暗地里多得是让人悄无声息死去的法子。偏偏这些年轻人大多出身贫寒,身份最高的就是她爹这个即将成为平民的裕侯后人,狗官更是连个忌惮都没有。

祖父各方周旋打点,旁人接了他的银子却不办事。

为防他一时激愤去告御状,狗官甚至还派人将兰家人都严密地监视起来。

兰家这代就得了一儿一女,儿子下狱生死未卜,女儿也因央求未婚夫家出面斡旋而被退亲,兰祖父急怒攻心,卧床难起。

所有人都在暗地里议论,兰家这是完了。

他们或许也为兰家可惜,毕竟是开国时就追随太·祖皇帝的功臣之家,落得这个下场,难免教人唏嘘。

但这并不耽误他们盘算起兰家的积年余财。

没了能主事的男丁,剩下的闺阁弱女还不是任人摆布?

但这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小姐,偏偏没让坏人如愿。

她极快地安顿好父亲,带着十数忠仆乔装打扮、买船飞驰金陵,然后花重金替下了一个献艺的歌伎,顺利地混入圣驾驻跸的行宫。

还在登台之前见到了太子殿下,向他自陈了家中冤情!

苏州知府按罪抄家枭首,家眷悉数充奴,同党也各自得了惩处。

弟弟全须全尾地放了出来,还在江南士子中树立了偌大清名;父亲的病也在杏林圣手医治下有所好转,尽可等着含饴弄孙。

一场毁家风波尽数消弭,力挽狂澜的兰家大小姐却再也没有归乡。

她被太子殿下收入东宫,做了五品良媛。

可惜名冠姑苏的美人,终究埋没在东宫的姹紫嫣红中。

真正占尽春风的,是良娣宋氏。

宋氏连夭一儿一女,结果没多久又诞下一子,恩宠之盛可见一斑。

名为良娣,俨然已是太子妃之势。

在她之下,东宫所有女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但最不好过的,唯有兰良媛。

谁让她紧跟着宋良娣生儿子呢?

或许是宋氏的刻意针对,又或许是太子当真将她们母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太子殿下登基将满一年,东宫旧人都得了封诰,却独独漏了良媛兰自蓁。

宫里人人都长着一双势利眼睛,捧高踩低是常事。

若不是阿爹每每费心送去银钱,真不知她们母子该如何过活。

姑姑母子已经这般艰难了,要是再为她无端受宋淑妃磋磨,不光阿爹难受,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为什么别人穿越一堆金手指,不是空间系统,就是锦鲤福宝,到她这却过得这么憋屈?

一人血书请求激活金手指!

“这是怎么了?”兰自芳摸摸女儿涨红的小脸,“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漪漪打小就养得康健敦实,这些年一次头疼脑热都没犯过,不知省了他们多少担心。可别因这一回,落下什么弱症来。

兰漪漪怏怏的,看着倒真有几分病色。

她没听见传说中的“滴滴——”声,没人给她发布任务,更没多出来什么灵泉空间。

她是只望天流泪的咸鱼。

“女儿没事。”就是想哭。

沈氏不放心,招手让玉书去请大夫来。

“我已给你舅舅飞鸽传信。他虽调去了陈留,却有一个好友迁去了御史台。御史闻风奏事,谁不忌惮一二?宋家再猖狂,淑妃毕竟还没当上皇后,在这节骨眼上,他们会知道收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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