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我手心贴着门,索性远远问他。

他对我说:“辞了你。”

我深呼吸,微笑,镇定回:“白先生不会。”

“如果白董事执意呢?”陈隽走到我面前,扯了盆栽上的一片绿叶,摆弄在我面前。“叶子脱离了树干不能长久,树干却可以失去一片叶子。你觉得,白先生会为你失去很多吗?”

我扯过他手里的绿叶,展开在手心:“它很漂亮。”

耸肩,陈隽道:“你很自信。作为你的直属上司,我可以断定,白先生这次不至于舍弃你。可我和你,每个为人打杂的,都要有随时被舍弃的准备。嗯,这次,和日本资方的合作案是你的保命牌,下次呢?”

“谢谢陈秘书倾囊相授,”我手指上卷,把微微毛糙的叶子握在手心,“全公司都知道,陈秘书在n集团十年有余。已然是白先生的左膀右臂。担心被舍弃的,当然是我们这样的新人,您,是万万不必的。”

陈隽直勾勾看着我,眼底无波,很是清净。

我有点尴尬,手抓着门把手:“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陈秘书,很抱歉耽误您的工作时间。”

陈隽单手撑在门上,阻止我出去的动作,我很是疑惑。他开口:“周淼淼。我知道,你想取代我。”

“怎么可能?”我夸张笑,当即辩驳。

“加油。”他淡淡说完,收回手,扭身而去。

我微怔,不敢多留,匆匆回去。

陈隽知道?是我哪里,表现得很露骨吗?我自问进n大厦以来,从来是被动地陷入漩涡之中。唐续雪的事,我根本不敢居功,我哪里,泄漏我的野心吗?

思来想去,都是没有。

或者陈隽,只是习惯有这种危机感?

思绪没理出个头,椅子还没坐热。我又被召去白誉京办公室。

白绍良坐在沙发上,手捏拐杖,时不时敲击大理石铺就的地面。

白誉京则站在玻璃墙前,正在抽烟。我进去时,他感知到,从袅袅吹吹的雾气中回头,和我对视。

“是你?”白绍良疑惑道,“我说呢,白总手下还会有如此笨嘴拙舌的手下,原来是有这层关系。”

白誉京掐灭烟头,扔进烟灰缸,走到白绍良跟前:“三叔,你从小了解我。做了。哪怕要去死,我都会承认。现在,我没做,你没办法承认。周淼淼踏进n大厦,绝非她和我的私情。”

白绍良转头,望向我:“周淼淼,你说,你和白誉京在日本干了什么勾当!还有,你和他一起去酒店开房。又是在怎么回事?你真以为,这里是你凭着身体可以混进来拖后腿的吗?”他说到后来,突然动怒了,眉毛一抖一抖的。

我面上平静,脑海里却思绪万千。白绍良问我这话,必定是问过白誉京的。从我嘴里吐出来的,要是差别大了,那就完了。

举棋不定,我目光瞟向白誉京。

“看他干什么!”白绍良呼喝道,拐杖戳了戳我的小腿,“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还要串词不成?”

我猛地收回,俯视白绍良,不卑不亢回道:“白董事,我和白总,确实没有什么。在日本,我和白总看似亲昵的行为,实际是一种战略。我想您这么聪明,不必我细说,我们谈成了那个大多数人都不看好的案子,不是吗?”

“你倒还算是有理有据。”白绍良说得讽刺,“你当我瞎吗?日本的那些照片,你可以说为了案子,那昨晚,庆功宴后,你们开房呢?”

我咳了声:“白董事,这真的应该是有心人造谣,我昨晚喝醉,央求白先生去的,是我居功自傲。您今天一来,我只是个新人,我需要加倍勤勤恳恳,才能赢得您的认同。”

“你觉得我信你这些花言巧语?”白绍良依然不信,语气却缓和了很多。

我这下料定,我和白誉京说得不离十:“白董事,白先生名声在外,有些媒体为了花边新闻写他无妨。可这次发匿名邮件的,显然是在害白先生。白先生昨天送完我后,他走了,但发邮件的人不会刊登出来。白董事,事已至此,我真的要告诉您实话,我觉得很丢脸,但我不得不说实话了”

我深吸了口气,装作很为难。

白绍良等得不耐烦,拐杖再次敲了敲茶几,呼喝道:“说!”

“我进来之前,我父亲邹定邦,可能跟白先生说了什么。但我发誓,我拿着我的文凭和勇气来面试的,我被录取了,于是我就工作。邮件上的一切一切,我都是为了工作。就算偏私,白先生也不是潜规则我才偏私。我想是因为,白先生与我父亲交情甚笃。”

听我说完,白绍良讶异道:“老邹不是只有邹瑶丫头吗?还有个老二,五年前不是死了吗?”

我微笑:“我就是那个老二。”

“你?”白绍良甚是吃惊,瞪大眼睛打量我很久。

我对白绍良没有任何印象,邹定邦从不多向外界介绍我:因为我是他欺骗所得的情妇所生,又有沈佳遇压着,恐怕像白绍良之流,都只是听说我的名字罢了。

白誉京适时肯定:“周淼淼确实是邹叔的二千金。如果三叔还有疑惑,我可以把周淼淼的简历给你,看了简历三叔还不放心,大可亲自面试周淼淼。”

“周、淼、淼。”白绍良字字句句喊我的名字,眼底忽然搅起我看不懂的风云。他看我的眼神,忽然浊了、痴了。

关键时刻,我愈发不能退缩,挺了挺腰:“是,我是周淼淼。”

我忍不住再偷瞄白誉京,被他抓了个正着。在他清清静静的目光里,我感觉自己无所遁形。白绍良突如其来的沉默,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见过白绍良两次,他全都是责骂我,“周淼淼”这三个字,难道还可笑地可以产生影响吗?

时钟滴答滴答,我心噗通不停。我重新迎上白绍良,他似乎沉溺在某种回忆中。他的手不时摩挲拐杖头,像是很紧张。

我正犹豫要不要询问。

他突然站起来,我适应了番。

很快,他逼近我,浑身散发出莫名诡异的气息。

待他离我咫尺,我下意识后退两步:“白董事?”

白绍良“嗯”了声,猛地醒了似的,一眨眼,很多东西,烟消云散。白绍良和白誉京一般高,站在我面前高我很多。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我,鬓角些微的白发不减气势:“周淼淼,今天暂时放过你。前提是,邮件要有合理的理由,以后,你可要步步小心,不要让以后的行为打脸。”

我松了口气:“是。”

白绍良拄着拐杖走了,依我看来,他步伐稳健,拐杖多余。这次,我看了他背影很久,隐隐觉出一份孤寂。

白绍良终于走了,雷霆万钧之怒,最终散得无声无息。

我不多感慨,立马对白誉京说:“白总,如果没事,我要去工作了。如我许诺那般,我要加倍工作。”

白誉京的眼神,也多了审视的意味。

我始终觉得,眼神是世界上却玄妙的存在。他只消看着我,千言万语,我都能感知得到。

联想白绍良的雷声大雨点小,我不难猜到他疑惑什么:“白总,我也不知道,白董事为什么放过我。可能和您一样,和我父亲,交情匪浅。”

“三叔是笑面虎,对谁都带着面皮,独独对邹叔,假笑都懒得。”白誉京幽幽道。

不知为何,我很想逃避这个问题。我假装听不见:“白总,您要喝茶吗?龙井,还是普洱?”

他亦对我的问话置若罔闻,继续他所言:“三叔对我接手n集团一直不甘心,如果他和邹叔交情好,联姻的机会肯定会留给我的堂弟白以淳。如果你耳闻白以淳,他可比我懂女人。”

站在他的视线里,我脚下生了铅似的,不敢逃。我只好站着,裸地站着。我吸了吸气,微笑:“是吗?以我和您短暂相处下来,我觉得,您是最懂女人,最吸引女人的。”

“现在,阿谀我失去了功效。”他忽然跨步到我跟前,扣住我的下巴,用力抬起,逼我和他对视,“三叔曾经要和三婶闹离婚,没人知道三叔喜欢的是谁。”

我抗拒他话语的后续,自我催眠:“白总您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恐怕,是你母亲。”白誉京终是残忍地吐出了真言,“世人都说三叔回心转意是因为三婶怀了孕,我怕是因为,发现你母亲爱着你父亲吧。”

“所以呢?”我万分难堪,“我母亲已经被你们这些披着假面的有钱人给逼死了!”

他左手拖住我的下巴,右手像是情人般抚摸我的脸颊,“你好像又激动了。放心,我不会逼死你的。”

抗拒他激起我颤栗的爱、抚,可我无处可躲我打不过他。我咬了咬牙,回道:“白总,我要去工作了。”

“不要以为三叔是你母亲旧情人,他就不会针对你。你站在我身边一天,你就是他的敌人。听我一句劝,你应该对他,多加提防。”说话间,他温温的指腹按压我的唇瓣。

我说话不得,眼睛传递着哀求。

收手,他顺势从茶几上抽了纸巾,擦拭手:似乎很嫌弃我。

“你们姓白的,真变态。”我几乎脱口而出,我生生压回了喉咙。

我最终出口的是:“白先生,我要去工作了。”

他没出声,转身去办公桌,埋首公文,已是默许。

从走出办公室到坐到我办公椅上,我耳边一直在嗡嗡响个不停。

白绍良和我母亲我的母亲

我紧紧按着文件夹,指骨发白,我觉得我随时都可能回到我刚被救起的状态。那时候,我每天除了做噩梦就是寻死,对我耐心很好,令人诧异的好。

我母亲和我相依为命那段时间,她从未跟我提及白绍良。不,她什么都不跟我提。她每天都很忧郁,我也时时刻刻担心她消失不见。然而,她终于病逝,死在男人的苍凉里。

我曾经看到某个有名的作家一句话:爱情是金钱与权力的点缀,锦上添花,多几朵固然好,少一朵也未必要紧。

经历凡事种种,我相信绝大部分已经这样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周渊。

至于我母亲和邹定邦具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邹定邦已婚却骗了我母亲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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