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闭上眼睛,我是硬生生睁开眼睛看完的。这过程中总有温热血迹溅射过来,每一次都得闭一下眼睛,于是血迹就落在眼皮上。
本是树木芳香的林中充斥着血腥味,有马痛苦惊鸣,钢刀铁器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声脆响。长年走镖的汉子手法更老练,下了马的半数人身法迅捷,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都只在一瞬。
姚金璨找的人其实不太行,跟这些半个身子是绿林好汉的镖师比不够狠。我怀疑是哪家专门下黑手的组织骗了姚公子的钱,就像花两个金条要请武林高手来,中介机构说好好好,但其实只派来价格五百两银子的酒囊饭袋。
反正姚公子也不懂江湖上的事,失败了还可以哭诉‘您可没说对方这么强我们损失惨重’再要一笔安置费,毕竟他一个养尊处优负气斗狠的公子能懂什么。他一不读书,二不走江湖,活在编织的幻境中净做美梦。
很快人就倒了一地,镖师拽下他们黑色面纱,被叫做赵大哥的领头查看完高声说:“小姐,是那群城外边从岭南来的乞丐。”
楚某人翻身下马,把缰绳放在我手中留我在马上,他过去蹲在那里看,我听见赵大哥悄悄地同他说:“我前日出城时见过,有几个是熟面孔。您看这手,都是长年干农活的。”
这些人,在做杀手前都是乞丐,在做乞丐前又都是农民。
没有地,还想活着。来了京都,进不了城。以为是生路,其实是死门。为了几十两银子,卖了命。也许有家人,那点钱又活得了几时?
所以到底是谁错了,是皇帝还是官员。
“埋了吧。”小姐发话,“能从刀口认出你们吗?”
“小姐,认不出来。刚刚兄弟们都是特意用的左手刀,咱们走江湖用的是右手。”
“恩。”楚某人起身站回马侧,沉默地看着众人在树林中挖坑。他难过,我知道,我也难过。可我不知道要安慰他什么,毕竟我连安慰自己都不会。
我不明白,做镖局生意有三硬:一是在官府有硬靠山;二是在绿林有硬关系;三是在自身有硬功夫,三者缺一不可。难道只是因为一个姚公子,就要楚大小姐逃亡在外吗?他还有事瞒着我。
镖行有六大镖系,即: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人身镖六种镖。这支队伍轻装从简,凡是重物一概没带,只有几个人背着薄薄的行囊。于是我问:“你是不是要去送信?”
楚某人侧过身瞧我,眼神清明,伸出手,“下来。”
我翻身跳下马,一个笨拙的动作,但是摔不了,因为有人会接住我。
他把我放在地上,用袖子抹掉我脸上快要干枯的血点子,说:“是去送信。章大人有两封信,一封信给你老家的舅舅姜州牧,另一封信给你老家的伯父章柱国。”
楚某人放下袖子,说:“到了那,再也没有人会敢打你。”
我看着他的清透眼睛,问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谁想杀我?”
姚金璨没有这个本事,那是谁逼得章大人要把儿子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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