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八年。

一辆马车在巍峨的宫墙外缓缓行驶,马车上的流苏轻轻摇晃,乱人心神。

皇城内严禁马车行驶,马车驶进了西门,停在专用来停放马车的地界。

一席绿衣的丫鬟花生撩起帘子,扶自家小姐下车。

花生十二岁,稚气未脱的圆圆脸上满是认真,她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家主子的脚下。

“小姐慢些。”花生对着娇娇小小的小小姐嘱道。

李承意扶着花生的手险些站立不稳。

她身体还好,只是自今早起她精气神就都不大好。

李承意是崇王嫡女,其父并非嘉元帝手足,只是由着战功赫赫才被嘉元帝赐国姓李。她的名字也是嘉元帝亲自取的,同嘉元帝的皇子皇女同用承字。

李承意年方六岁,是奉旨进宫给九皇女李承德做伴读的。

花生觉察自己主子的手有些发冷,她担忧的拧着眉,每回进宫小姐都这样,太医诊治也只有个惊悸过度的结果。

李承意不止手上冒汗,心里也突突的乱跳。

此番不是入宫为妃,不是。

她是自愿进宫给承德做伴读的,只是她抑制不住的心里头害怕。

李承意知晓,战胜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她竭尽全力抑制自己落荒而逃的冲动。

李承意害怕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没有人懂她为什么怕,无人知晓她曾是这深宫中的一员,在寂然无声的夜中死在荒芜的冷宫中。

那如梦魇一般的前世,李承意本逐渐淡忘了,可一见这深红的宫墙,前世的记忆便纷沓而来,最后停止在冷宫中。

看不清脸的太监将白绫绕上李承意的脖颈,最灿烂的年华戛然而止。

直至见了李承德时,李承意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李承德也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岁,粉色的襦裙上绣着活灵活现嬉戏玩闹的雪兔,她人也同兔子一般蹦蹦跳跳,指使着宫人砍了自己院子里的一棵树。

她有八分像她母妃。

而那树是她母妃与嘉元帝还算得上伉俪情深的时候携手种的,八九米高,枝繁叶茂。

看她伐树,李承意总有一种她母妃在世,想要斩断自身与嘉元帝唯一羁绊的感觉。

李承意对着那张一不留神就会看错的脸略略弯腰行了个礼。

“见过承德公主。”

李承德诧异的回首,见是李承意,她松了口气奶声奶气问道:“原来是承意儿,你怎么今天就来了?来得这样早?”

天龙国皇室的习俗,皇子皇女六岁搬离母亲居所,入太学,与伴读同住。后日才开学,李承德明日搬到新宫殿去,李承意也该明日再来才是。

李承意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想来看看承德,看看这座宫殿罢了。

明日再来,李承德便不住在这里,李承意也再没有理由故地重游了。

这里,确实承载了些美好的回忆。

李承意笑道:“怕你搬入新殿不习惯,先来陪陪你。”

李承德和李承德的母妃喜好相似,得益于李承意对李承德母妃的了解,李承意投其所好,和李承德算是闺中密友。

既是闺中密友,说这话也不算突勿。

李承德便笑起来,还未答话,承意又问道:“好端端的,把树砍了作甚。”

李承德闻言神色一禀,将李承意拉到一旁去。

在承意惊讶的眼神中,李承德低声道:“承意,我说出来你定然不信,你先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

这棵树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李承意失笑点了点头,李承德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承意,这树成了精。”

李承意哑然失笑,她素来不信鬼神天命一说,遑论草木成精。可正要拿这理论说事,李承意又想起她找不出缘由的重生。

李承意换了个说法,细声细气道:“成精?这栽下去才七八年光景,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罢?若是成精了,那让国寺中养了千年都未听说成精一事的银杏如何自处。”

只除了感情不需要讲先来后到,那玩意最是不讲道理。

李承德她性子执拗,说好了是什么就是什么。

李承德:“寺有佛陀压着,怎么成精?承意你便是受礼法约束太多,你明白我的,我是亲眼看见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若是八年前有人这样说,李承意会以为是小孩子做梦,把梦当成了现实。八年后李承德这样说,李承意有些信了。

李承意眨了眨眼捏起裙角:“那你看见了什么。”

想来应该是让李承德非常在意,她再次说了一遍:“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李承意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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