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府派官媒人上门的消息传到乔芝院子里时,程妈妈正带着连碧和连香炒花生。乔芝坐在檐下,靠在椅子上边吃边看,嚼了满嘴的花生香。

据程妈妈说这叫“有好柿、会花生”,为的是给乔芝讨个好彩头,能从近日上门问亲的人家中得个好姻缘。

“我的好姐姐诶,快别忙活了,威远侯府派人上门来了!”和程妈妈交好的粗使张婆子突然出现在小院门前,探出半边身子直冲程妈妈招手。

大姑娘在里面,张婆子不敢随意踏进门,只想着把消息递给程妈妈就好,让这小院儿里事先有个准备。

张婆子的声音半大不小,却也够众人听清“威远侯府”四个字,两个丫鬟一脸惊喜去看乔芝。

程妈妈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起身小跑到院门处问张婆子:“当真?你可别作弄我!”

张婆子急忙道:“千真万确!我听茶房婆子说的,还能有假?你快跟大姑娘说说,我要回去当差了,耽误不得久。”

“你等等!”程妈妈喜上眉梢,小跑着回小耳房从篓子里捡了三个大红柿子用小篮子装了,又捧了三捧炒好的花生,回到门边递给张婆子,“拿回去吃。”

吃的东西张婆子自然不推辞,顺手就接了过来,一看又是柿子又是花生的,呵呵笑道:“还是姐姐讲究,这下灵验了,也不枉姐姐一片诚心。”

程妈妈抿唇一笑,目送张婆子走了。

这头乔芝已经被连碧和连香包围凑趣,程妈妈走近的空档,想起当日在厅堂时老爷说的话,喜气的面上又生出一丝担忧来。

程妈妈去瞧乔芝,见她意外之后,微笑如雨后初晴般,顿时心头柔软,又暗暗祈祷佛祖保佑,老爷和夫人千万不要在亲事上再给她家夫人生的大姑娘使绊子了。

乔芝望向程妈妈,看出了她隐隐的担忧。

与连碧连香不同,去往侯府前父亲与祖母训话时,程妈妈是陪在她身边的。父亲亲口说的不与侯府攀附,想必此时成了压在程妈妈心头的大患。

“程妈妈,莫忧心。”乔芝冲程妈妈安抚一笑,悠然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只需静待喜讯即可。”

乔芝早慧过人,有她如此说了,程妈妈自然深信不疑。走上前握着乔芝的手顿时就红了眼眶,姑娘眼见快要熬出头,夫人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另一头,王澜珍同乔虑悰说明了侯府来意,正满心期待听乔虑悰如何回绝侯府。尽管他已经沉默了一炷香之久,不过他神色越凝重,眉头皱得越深,王澜珍反而越是安心。

但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是,乔虑悰结束沉默后的第一句话,却是:“派个机灵的婆子找那官媒人回话,乔家有意与侯府结亲。”

王澜珍瞠目结舌,站起身来高声问道:“为何?老爷你不是不想攀附权贵吗?还说那侯府世子顽劣,并非良配。怎的现在又反了悔?”

乔虑悰瞥了王澜珍一眼,心怨泼妇难缠,但面上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压了声音安抚她:“夫人莫急,听我讲与你。这威远侯府势大,咱们家不主动攀附是真。但谁能想到芝丫头竟入了贵人眼?这就得重新打算了。侯府请了官媒人,可不是重视亲事那么简单。若咱家回绝了侯府,只怕往后不仅是我的官场,咱们兰珍馆也会受影响。”

王澜珍一听要是不同意侯府结亲,自己的铺子也要受牵连,顿时骇得不轻,急声问道:“竟这么严重?”

乔虑悰叹口气,他往日不想攀附权贵是为了表现一心忠于君王的立场,建立自己清流文官的名声。此时若拒绝侯府主动结亲,实则是与他想要的境地相悖的。

“威远候爷兵权在握,其长女贵为皇后,裴世子深得圣上喜爱,这样的门户求娶我乔家女,我有何理由拒绝?倘若回绝,必定平白惹人猜疑,是不敬功臣?不敬君主?还是留女待价而沽?芝丫头生母早逝,若不顺势将她嫁入侯府,将来寻不到比侯府更好的门户,你我夫妻二人难道不会落人口舌,安个磋磨子女的名头?”

王澜珍怔怔望着乔虑悰,重重坐回了椅上:“听夫君这意思,芝丫头是不得不嫁入侯府了?”

乔虑悰点点头:“不仅要嫁,还要举全家之力操办这件事,嫁妆也要尽量丰厚。”

见王澜珍听他这样说,立刻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乔虑悰耐着性子走上前揽着她的肩,温声说道:“夫人,若芝丫头这事办得漂亮,往后咱们茹儿何愁说不到好亲事?”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没人会不懂。

提到王澜珍自己所出的女儿,才令她从不情不愿中清醒过来,望着乔虑悰讨好的表情,慢吞吞点了点头。

有一家之主过问,乔家与侯府顺顺当当过了纳采、问名、结吉、纳征、请期。并将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初六黄道吉日。

在这期间,乔芝安分待在自己院中,非必要轻易不在继母与祖母面前露面,低调地过了好一阵舒坦的日子。

此外,在王澜珍的安排下,继妹乔乐茹每日要来跟着乔芝学一个半时辰的刺绣。不管乔乐茹是不是真心想学,乔芝倒是拿出了真本事尽心教她。命人在自己用作绣房的隔间里给乔乐茹置了个小些的绣架,每日教她时,自己也绣些团扇、手帕、香囊等小物。

“二妹妹,同色处下针不能太整齐,错开些才会更灵动。”乔芝指了指乔乐茹绣的花瓣,又将自己绣的兰草叶子指给她看。

“知道了。”乔乐茹漫不经心点点头,戳针的手动得更慢了。年仅六岁的她并不能懂为什么母亲要让自己跟着大姐姐学刺绣,所以学起来并不用心。

这样枯燥乏味的穿针引线,失去生母的大姐姐需要它来妆点,可母亲说过,她与大姐姐是不同的。

乔乐茹停下针线,抬头看向乔芝,问道:“大姐姐,我听说侯府给你的纳采信物中有皇后娘娘赐的金钗,能否取来给我瞧瞧?”

乔芝停下针线,见她的两个丫鬟因为乔乐茹要看金钗顿时一副如临大敌的谨慎模样,一个眼神安抚后,吩咐道:“连碧,去将锦盒取来。”

有了乔芝吩咐,连碧从程妈妈手里取了钥匙,不多时就双手托着正红织团双喜纹锦盒回到隔间,将锦盒递给了乔芝。

乔芝接过锦盒,目光在掺了金丝织造的精巧蜀锦外盒上流连了片刻,然后轻轻解开和田玉制成的玉扣,掀开锦盒的盖子,这才将锦盒转了个方向,递给乔乐茹。

早就被锦盒中躺着的婴戏莲金钗吸引了目光的乔乐茹一边惊叹一边接过锦盒,顺手就将金钗取了出来捏在手上凑近在眼前细看。

只见钗头上有个眉眼栩栩如生的小婴孩从瓣瓣盛放的莲花中探身而出,金钗做工之精细,甚至能从小婴孩手中抱着的莲蓬上看到镶嵌在其中的滚圆莲子。

其实金制的物件并不稀奇,做工极近精巧的宫廷之物也不稀奇,这件纳采信物的分量在于它是皇后所赐,并且还是婴戏莲这种寓意多子多福的花样。

当日威远侯府送来纳采礼,其中这件金钗礼可是让乔家狠狠风光了一把。

乔乐茹看够了,轻扯了扯嘴角。随即将金钗放好,一只手递回给乔芝,托着下巴问道:“大姐姐,你说,若我将来嫁得比你还好,纳采礼和聘礼是不是会比你的更好些?”

虽说六岁小女童言无忌,但乔乐茹此番嚣张的话语令人不得不深想平日里王澜珍都是怎么言传身教给她的,令她小小年纪就敢轻视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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