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年四月廿二,己酉日,节气:小满

厚密的铅云笼罩在整个帝国疆域内,自从过了四月初七立夏以后。北方的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南方的湖广,江西,浙江以及南北两处直隶州,连续被大雨侵蚀。

起初,没人在意这场雨水。认为这不过是进了夏季的正常天气,直到连续下了六天六夜以后。湖广承宣布政使司长沙府知府,才后知后觉用计雨筒测量了这场大雨。

然而知府得到计雨数字后,整个人犹如掉进了冰窟窿那般,全身俱感寒意。仅仅十个时辰,筒内的雨水就漫过三寸三分五厘的血红色刻度线。

知府大人当然清楚,这意味着长沙当天下足了往年半季的雨水,而这场大暴雨还在继续。湘江已经开始泛滥,掠过堤坝的大水正在昂头挺胸,朝着整个长沙城挺进。如此下去,湖广危矣!长江危矣!

惊慌的知府便连夜写了奏章,火速派快马送到北京。又三日,从济南,杭州,中都,郑州等地来的雨情奏章,纷纷涌进了北京的部堂。钱塘泛洪,汉江泛洪,运河泛洪的紧急公文像山一样堆积在内阁阁员的桌子上。

犹如钢针的暴雨短短半个月就横扫了整个秦岭以南的大片区域,以及江淮平原上的千万亩良田。明目张胆的告诉整个帝国,暴雨灾难已经来临!

“子楚,站在上面看什么呢!赶紧下来!”荆州府石首县堤夫吕克忠抬了下头上被雨水浇灌透顶的深褐色斗笠,对堤坝上的那少年呐喊到。

真是个小牛犊子,吕克忠心里暗暗着急。原想着自己服完今年的徭役也该安心养老了,可没曾想偏偏就是这最后一年,还让自己撞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暴雨。如此倒也罢了,关键是新来的这个后生太不让人省心,到了江堤也不安心巡查,总是东跑跑,西逛逛。

这座江堤延绵数千里地,几乎贯穿了大半个湖广。已经是迟暮之年的吕克忠,也在这座江堤上见证了太多的生死相隔。往往那些好奇心重的年轻堤夫,在大雨季节是最容易命丧江河的。

“诶!大伯你先忙着,我马上下来!”那个名叫吕子楚的青年回过头敷衍了一声,接着又捧起坝上的泥土捏了几下。

太湿润了,简直就和黄泥浆子没什么区别。吕子楚不过又是一阵担忧,灰沉沉的乌云里,汩汩瀑水依然从苍穹直泻而下,肆无忌惮的喷吐在江堤上。

再看堤坝的另一头,汹涌波涛的泛黑色浑浊江水掀起了万丈高的巨浪,连续几次拍击在江堤上。水位已经达到洪峰的临界点,再这么下暴雨,怕就是千里江堤毁于一旦。

忽然,沉闷的云层里亮起一道辣眼的白光。接踵而至的滚滚天雷几乎刺破了人们的耳膜,吓得吕子楚面色慌张,从斜面高处几个飞步跑回大伯的身后。

“臭小子!这雷声都能把你吓成这样!”憋着笑意的吕克忠拍了一下侄子的斗笠,同时还不忘扯紧他肩膀上松懈的浅黄色蓑衣。

“大伯休要笑话人,我刚刚上去看了一圈,如此暴雨还不停下,恐怕堤坝就要被大水冲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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