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风南奇道。他见周知礼无攻破其防线之意,便放下紧张,换出平日用惯的微笑,谦虚道:“学生无能,配不上周大人为我费神。”

周知礼抿了口酒,没有管顾江风南的自谦,自顾自说道:“自打此地一别,老夫我便开始留着心仔细看你。可老夫左看右看,愣是没看透你。”周知礼直视江风南,慢慢问道:“江风南,你到底是个见风使舵的智者,还是个忠心耿耿的愚人呢?”

“太傅何出此言?”江风南不想再被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刚想说一些话搪塞过去,可周知礼一见江风南扬起笑脸,便摇头道:“看来老夫这个问题,还是没走到你心里面去。”

他捻着胡须,说道:“我换个问法。江公子初涉朝堂,便巧对梁使展露头角,当时老夫觉得江公子无论打算立身于何处,都会是个有为的年轻人。可再到江公子陪同陛下登上青楼,老夫便又看不懂了。不论江公子出于何种原因,只要踏上那青楼的木阶,江公子的急躁和冒进便昭显在那红灯笼上了。”

江风南听懂了周知礼的话中之音。在与皇城司还隔着一层面纱时,他江风南大可以躬身告退,可为何他要走上翠铃楼顶层,掀开关沛的帷帐?为何要逾了规矩,共享陛下的秘密?为何不明尊卑,要步步踏在王炽的身旁?

周知礼见江风南愣神沉思,便知自己的话终于钻入了江风南的心。他缓缓开口,再次问道:“所以江公子,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只想跪在陛下脚边拜首的愚忠之臣,还是个疯狂压上自己所有的豪赌之徒?”

江风南不语。他必然不是前者,又怎么会是后者?可他的确以牺牲己有徒为表忠诚之志,怎能说不是前者,又怎能说不是后者?

佳肴上桌,打破了许久的寂静。周知礼悠然拿起筷子,一边朝碗中夹菜,一边岔开话头向江风南道:“你知廖大人今晨急匆匆地下朝,是要去干嘛?”

江风南从沉思中抽离出来,看着周知礼静待下文。

“他呀,搜罗了数百名京中姿色极佳的女子,尽数送往宫中。”周知礼说完大笑,似觉得这事着实荒唐。

江风南面色沉了沉,反常地没有应和。

周知礼笑罢,轻叹口气,又语重心长地道:“陛下毕竟是陛下,禁足于宫中还有佳人相伴。可江卿你呢,你可是在悬崖上攀行呐,一失足就落得个粉身碎骨。”

“周大人,我等自不能与陛下并论。”江风南快速说道。此刻,他只想快快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当他正要找出借口来相别,话头又被周知礼截断。

“你大可不必用忠心来搪塞老夫。若江公子是个心中只装得下陛下的直愣子,那老夫今日也不必来和江公子说这番话。”周知礼慢慢拉近和江风南的距离,指着江风南的心口,缓缓道,”可你我皆知,江公子你心中有太多的缠绕、曲折和沟壑。你心中有你想要实现的抱负,有心怀天下苍生的文人气概。”

“你可得想清楚,你挣扎在这血雨腥风的官场到底图个什么。若为了自己,那大可以明哲保身;若为了陛下,则做一伶人,岂不快哉。”

周知礼抬起前倾的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最后轻声说道:“倘若江卿是为了抱负,为了苍生,皇位之上坐的是何人,又与江卿有多大关系呢?”

江风南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

“江公子的蛰伏必然只是一时。等江公子再登庙堂之时,老夫希望,江公子对这些问题已下了定夺。”江风南只记得在临别前,周知礼如此说道。

江风南平白让繁乱的思绪锁住自己,那千思万绪密密麻麻,纠缠如丝网,他深陷其中,无以自拔。

他终于被江夫人的呵斥声惊扰,回神看着江夫人抱着他脱去的官服一阵干嚎。

“你爹走得早,娘就盼着你有点功名,咱娘俩过点好日子。如今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江风南你出去当了几年官,回来怎么变得这么瞎胡闹了啊!”

江风南心口不一地劝了几句,江夫人无动于衷,锤着桌子越嚎越伤心。

还是王阿婆进屋解了围。她使眼色让江风南暂且避一避,自己坐在桌边安慰起江夫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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