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我们回家。”
谢承静了一会儿,问姜羡余:“想好了?回去可能还得挨揍。”
姜羡余不禁弯了弯唇角,“想好了。”
他松开手跳下马,仰头看向谢承,半开玩笑道:“我要真把你拐走,谢伯伯肯定饶不了我。”
谢承低头看着他,忽然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那你要丢下我独自走吗?”
脸颊微微刺痛,姜羡余摸了摸脸。
左脸有一道浅浅血痕,估计是被他娘亲的箭尾擦破的。但轻微的刺痛并未让姜羡余困扰,反而令他觉得安心。
既然会伤会痛,那眼前的一切必然就不是梦——他是真真正正地,重生了一回。
于是他郑重地摇了摇头,认真道:“不走,以后都不走了。”
“为何?”谢承很是疑惑,不明白昨日还兴致勃勃要闯荡天下的少年,为何一夜之间改了主意。
姜羡余从谢承手中接过缰绳,牵着马掉头往回走,“我只是突然在想,我到底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若我像话本里的赵无涯那样闯荡江湖,能像他一样,即使遭人暗算而失明,也能忍辱负重成为一代盲侠吗?还是会犹如孤雁飘萍,徒惹爹娘担忧?”
他这话半真半假,谢承听完却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轻轻叹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姜羡余身侧,从他手里接过缰绳,“走吧。”
回家。
见谢承不再追问,姜羡余暗自松了一口气,跟上对方的脚步。
他知道谢承熟知他秉性,肯定不信他会因一时困惑就放弃原先的执念,但这已是他如今能想到的最好说辞。
剩下的,只能靠行动来佐证。
——
两人回到城内,街市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摆摊的小贩说着熟悉的扬州话,间或夹着官腔,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朝食飘着香,一切都是姜羡余熟悉的模样,是他多年未曾感受到的亲切的烟火气息。
他陶醉地吸了吸鼻子,闻到熟悉的香味,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拽着谢承的手腕朝前跑去。
“阿伯,来两碗虾籽云吞面,一份烫干丝!”
“好嘞!”
面摊的老伯抬头瞧见他,乐呵呵笑道:“这不是小余吗?听说你今儿早上又挨揍啦?”
阿伯话音一落,附近的摊贩食客都朝姜羡余看过来,满脸兴味。
姜羡余:“……”
他挨揍的事这么快就传遍了集市吗?
一旁的谢承无声弯了弯唇角,越过他将马栓在巷口树下,在小摊边坐了下来。
姜羡余闻着虾籽面汤浓郁的香味,还是像肚子里的馋虫妥协,舍弃面子随众人笑话。
阿伯端上云吞面的时候还不忘调侃:“方才刘府的管事来吃面,说他家老爷正等你回去修屋顶呢!”
姜羡余:“……”
忍着害臊吃完云吞面,姜羡余赶紧拉着谢承回家。
“真不要我同你回去?”姜府门口,谢承不放心地问他。
姜羡余摇头:“总不能每回都要你来帮我开脱。”
谢承点头,又叮嘱:“若是还挨揍,别顶嘴,嚎得惨一些。”
姜羡余:“……”
精还是你精,受教了。
“你也快回去吧。”姜羡余担忧道,“若是被谢伯伯发现,你可千万别承认。就说……就说只是顺路跟我去金陵看段大哥。”
谢承点了点头,朝姜府大门扬了扬下巴,“去吧。”
姜羡余犹如慷慨赴死的壮士,深吸两口气,迈入了姜府大门。
然而,预想中府中上下四处找他的场面并未发生。
家中镖师和仆役不知在忙什么,抬着箱笼来去匆匆,见了他只来得及唤一声“二少爷”,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姜羡余:“……”
要不是众人还冲他打招呼,他还以为自己又变成鬼了。
正当姜羡余准备拦个人问问的时候,小师弟苏和牵着马过来,看见姜羡余,急忙冲他招手:“三师兄!快!大师兄回来了!”
姜羡余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大哥回来了!
怪不得今早挨揍都没见大哥出现,原是前世这个时候,大哥带镖去了蜀州,恰好是今日回来。
姜羡余连忙跑向主院,“大哥!”
主院正堂,姜父姜母正拉着皮肤黑了些的姜柏舟说话,问他此行是否顺利。
听见门外的动静,三人一致回头看向姜羡余。
这幅场景有些熟悉,姜羡余不禁停下脚步,立在院门外,鼻尖慢慢发酸。
前世谢承带着他的尸身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幅场景。
爹娘和兄长在家等了又等,听见谢承带他回来的动静,齐齐看向门外。
视线一致落在谢承身后的棺椁上。
娘亲跌跌撞撞跑上前,扶着他的棺椁失声痛哭,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父亲抱住娘亲,自己却踉跄几步险些跌倒,抬头亦是老泪纵横。
大哥死死盯着棺木,目眦尽裂,泪流满面。
……姜羡余不敢再回想。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酸楚与悔恨,朝父母兄长走去。
“爹,娘,大哥。”他的嗓音带着微弱的鼻音,有着明显示弱的意味。
姜父心软了几分,但还是冷哼一声,训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谁知姜羡余扑通一声跪在三人面前:“我错了。”
他低下头,态度诚恳,语气郑重:“我不该有离家出走的念头,以后再也不会了。”
姜父虽然待儿子徒弟严厉,但向来信奉“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说法,抽他们棍子都要他们站着挨,从来不罚跪。
姜羡余这一跪着实将他和姜母吓了一跳。
姜父朝姜母看了一眼,轻咳一声,背起手道:“算你小子识相!再有下次,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姜母垂眸看向姜羡余:“真知道错了?”
姜羡余抬头看向她,他娘如今还是貌美如花、英姿飒爽,不像五年后,为他这个不孝子白了头发,隔三差五呕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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