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A市的傍晚依旧闷热得唬人,云把世界笼罩在太阳的余烬中,又闷又热,混着蝉鸣,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吉他调弦声。

“这几天下雨,闷得厉害,你不要呆在空调底下吹。”

白绩站在窗边,胳膊支在窗沿,指尖夹着一根未燃的烟,他捻着烟蒂有些出神地听手机里他妈絮絮叨叨的关怀,偶尔回一句“嗯”或者“都好”。

周雅雯习惯了儿子的寡言和冷淡,也不介意白绩敷衍的态度,温柔的询问:“手上的伤好点没?我给你的药膏每天涂,先红后蓝,去疤效果好。”

闻言,白绩低头看看手背,他皮肤很白,旧伤加新伤,一些细小的口子分布在关节处,伤口很深,之前结了厚厚的痂,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他答道:“快好了。”

其实他根本记不住这事,几盒药膏都不知道被扔到哪个角落。

“千万不要挠…”周雅雯又念叨了两句,继而说,“对了,转学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丹毓那里手续都办好了。”

“嗯。”

白绩微微皱起眉头,按照常规套路,接下来他妈将进行十分钟左右的劝学演讲,他边听着边想找打火机。

这种小东西,随便一放准找不到,白绩抽的少,但打火机多的很,他在卧室里找不到,其余的应该放客厅了。

白绩捏着烟往外去,客厅的弹唱声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清晰,周雅雯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吉他声,顿了下,疑惑道:“小梁也在家里吗?”

“在客厅。”

“那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听听课。”

“嗯,会听。”

白绩以为是周雅雯曾经提过的暑期网课,回答的很敷衍。

十三中虽然从未搞过这种花里胡哨的劝学逼学活动,但是丹毓不一样,培养那么多状元总需要些高压政策,能够理解。

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周雅雯很惊喜,“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白绩:“相处?”

和谁相处?互联网吗?

只听周雅雯轻声说:“知道你不愿意被管着,所以这次给你找的老师是你同龄,我想这样你们相处起来应该会轻松平等一点,看来确实……”

“……”

白绩捻烟的动作一滞,终于察觉到不对,半晌才道,“你说的是什么课?”

*

客厅里,时钟里短针刚绕过“6”。

梁逢秋蓬头垢面的抱着吉他,一副宿醉才醒的模样,胡乱弹奏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听到房门口的脚步声,他放下琴蹦起来就开始耍嘴皮子:“嚯哟,起来了?这不是我们城南睡美人白绩吗?”

白绩任他混说,直道:“早上有人来吗?”

“有!”梁逢秋一提到这事儿就来气,扬起眉毛就对着白绩比划:“早上有个傻逼梆梆梆敲门,我一个喝醉的都爬起来骂人了,你他妈跟聋了一样,生生睡足十二个小时,这合理吗?”

白绩:“……”

梁逢秋没听到回答,一抬头就看到“睡美男”抱臂倚着墙,审视的目光直直摄向自己。

白绩本来就长得有些凌厉,丹凤眼不笑时眼尾的弧度能比刀光更锐,冷气无差别的攻击四周,让人骨颤。

梁逢秋跟白绩有六七年的交情,最懂这位爷说风就是雨的暴脾气,这微表情一看就是不爽了啊?

梁逢秋的嘴巴空张着,没敢发出声音,他仔细回忆,实在没想到自己干了什么事惹怒了这位爷,紧张得润了润下唇,慌张的小眼神不住往白绩身上飞。

总不会是说错了什么吧?他不才开了两次口?

“怎么了?”梁逢秋结结巴巴。

白绩: “敲我家门?”

“是啊。”梁逢秋心里直打鼓,谨慎问道:“真吵到你了?”

白绩起床气很重,他思忖着他反射弧是不是过长了些,半天了搁这儿发过期的火?

“我妈说她请了个补习老师。”

“早上被你骂走。”

梁逢秋:“……”

补习这事,用周雅雯的话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一直知道邻居的大儿子齐项是丹毓的学生,品学兼优这事儿常被邻里挂嘴边提,周雅雯昨天跟齐太太聊天时随口说到自己儿子也要转到丹毓,谁想齐太太竟提议让两个孩子认识认识。

“小齐人聪明,性子又好。你俩认识认识,权当交朋友,不要因为他成绩好就有太大负担,就玩一玩。这么多年了,你身边也就有小梁能说话,到了丹毓,小梁又不能陪着你,多孤单啊。”

“昨天光顾着高兴,本来打算晚上跟你说的,结果给忘了。”

电话里周雅雯是这么解释的,全然一副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脑袋,一时激动晃了神的样子。

但白绩清楚这个“忘”里或多或少也参杂了些“刻意”的成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雅雯找了齐项,无非想要给白绩的“厌学情绪”拨乱反正一下。

都换了个重点高中,总不能换个地方混日子。

中考前,周雅雯就多次提议请家教补补,那时候白绩站在路灯下,两个手插在校服兜里,身体绷得紧紧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没必要,”他说的很决绝,“我也不想考什么好学校。”

白绩身上带刺,家教来了,他也拒不配合,要不逼退要不辞退。

*

“不就骂走一家教吗!”梁逢秋松了口气,“你都冷暴力逼走多少个了,这回就当兄弟帮你的小忙,或者我帮你去道个歉,咱也礼貌点,礼貌辞退。”

白绩冷声说:“不一样。”

齐项不一样,不能粗暴地逼走。

免费的,纯人情,辞不掉。

就像盛夏屋子里空调被开制热,遥控器还不在自己手上,只能任由热风扑在自己脸上,干受着。

白绩心里清楚,补习是不可能补习的,可偏偏,他今天睡昏了头,任梁逢秋把事儿搞砸了。

齐项要是今天没来最好,自己好歹有个理由反悔,偏偏人家来了,梁逢秋还把人骂走了。

这就理亏了!

要是自己再硬来,周雅雯听到风声,一桩桩事都是自己去欺负人,她不免要拉下脸去道歉。

只能来软的,钝刀子磨人,让齐项生厌,教不下去,最后知难而退,虽说不厚道,但也只能对不起这位齐项老师了。

可重点是白绩硬惯了,软的?他还不太会。

这么想着,他眉头紧皱,把原本就被捻得有些松散的烟给掐成了两段。

在白绩的沉默中,梁逢秋也感受到了一点棘手,之前还敢打趣白绩,这会儿眼力见很足,一口一个“白哥”。

“哪儿不一样啊,白哥?”他挑人毛病,“我觉得他挺一般的,早上说话我都没听清,普通话不行,辞了!”

辞了?

白绩想,他还辞不了,现在得打电话请回来。

他没搭理梁逢秋,径直走到沙发边,伸手的瞬间梁逢秋瑟缩了一下。

“和平点!我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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