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逸再三澄清,终于打消了子燕的念头,什么小哭包爱哭鬼,从此以后这类言语,谢逸都明令禁止,不许子燕再说了,连想都不要想。
子燕也听话得很,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去想,每日除了好好吃饭,养伤,就是同世子说话。
世子很温柔,就跟寒山大人描述的一样,皎皎如天上明月,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让人忍不住去接近。
过去十年,他曾无数次想象过,与世子相处时该是什么样的场景,却从未想到世子会待他如此之好,就比如午膳那一盘鱼肉,世子竟然专门挑了刺才放到他碗里。
他表示不用,世子却说,这鱼肉虽鲜美,但鱼刺细密,若不仔细挑干净,容易卡着喉咙。
世子真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啊,子燕这两日住在世子院儿里,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结果那盘鱼肉,被他吃了个大半,世子也就尝了一筷子味道罢了,转头还听到世子吩咐小厮片甲,说是晚膳也跟厨房要这道菜,还要一道大骨炖汤。
哦 ,那大骨炖汤,是他昨日喝的,一大盆都被他喝光了。
片甲应是,偷偷看了一眼子燕,低声嘀咕了一句:“世子该不会真的要断袖了吧。”
这声音很小,加之他已经走出了门,谢逸自然没听清,但却逃不过素来灵敏的子燕。
他受中庭卫训练,谢寒山亲自盯着,潜伏隐匿之事向来不在话下,对于周遭事物细微变化的掌控,十年来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因而片甲一句私底下的疑惑,也被子燕听进了耳朵里。
什么是断袖?子燕眨了眨眼,心里很不大明白,这个词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可惜他被关在无己阁的时间太久,中庭卫从来没有对他进行过正常的教养,除了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护卫,还每日学习世子的各种习惯,做好随时为世子挡刀,又或者成为一把刀的准备。
“会写字吗?”谢逸拿了一本书,出声打断了子燕的思绪。
这两日谢逸很喜欢待在子燕的屋子,这个房间虽然不大,但风景好,背面那扇窗正好对着府里的一泊清潭,花园里的景色尽收眼底,比谢逸自个儿住的那间屋子要爽快许多,时而就有微风伴随着花香吹拂而过。
谢逸显然已经把此处当作了自己的书房,让片甲搬了躺椅和书籍,临窗靠着,偶尔一待就是一下午。
“会的。”子燕答。
“那你写给我看看。”谢逸铺了宣纸,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拿镇纸压着,又亲自研磨,没一会儿就示意子燕上手。
子燕执笔,看样子很是熟练,落笔、运笔皆有几分功夫,不像是只会拿剑的侍卫武夫,就这么几笔间,还显露出些许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模样,如果忽略那一身黑衣劲装的话。
谢逸觉得子燕穿黑衣碍眼,本想拿自己的衣物给对方换,可惜这人执拗得很,也就穿过一回,便去无己阁拿了自己平日的常用,愣是打扮得跟中庭卫没什么两样。
“你写了什么?”谢逸从桌子一侧转过来,子燕怯怯地看了对方一眼,突然有些紧张,下意识想要挡在那张宣纸的面前,可到底没有动手。
谢逸已然看到了,会写字的人,一向习惯先看字的笔画,笔锋,结构,走向,起笔收尾等细节,他光看第一眼,就觉得这字体十分熟悉,像是他早年时常临摹的某位大家。
“原来你也练的柳大家。”谢逸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哎,你怎么跟我一样,也有这个毛病,这一点……”
话还没说完,谢逸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自己的字吗?
子燕写出来的字,跟自己一模一样,要不是自己在这亲眼看着,恐怕哪天谁拿一封子燕写的手书,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写过。
“你,你一直练我的字?”谢逸不禁问。
子燕点了点头,“练得不好。”
“这还不好?”谢逸当真是哭笑不得,他怎么忘了,子燕是父亲为他准备的影奴,一言一行都是照着他来训练的,平日的喜恶都相同,更何况一手字。
“寒山大人说,我还没有练到世子的筋骨,若是拿给善于此道的书法大家一看,便能看出其中真伪。”子燕伸手去扯那张宣纸,“这幅还是毁了吧,我再练练。”
少年的小动作不少,神色还有些着急,谢逸难得看到这人话多,还带了几分其他的情绪,自是不许,连忙以身挡在桌前,笑眯眯地望着子燕。
“毁什么?我还要留着好生瞻仰一番。”谢逸回头就去看那幅字,那张宣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待看清楚,他脸色顿时一僵,再怀疑地打量了几眼子燕。
“世子……”子燕的耳尖一下就红了,连忙垂下了眼眸,不敢去看谢逸的脸。
谢逸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怎么想写这两个字?”
子燕光看谢逸神色,便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又被特意询问,连忙要告罪,“世子,你罚我吧。”
“罚你做什么?”谢逸笑着摇了摇头,将那副字从桌面上揭起,晾在半空中仔细看了看,“笔画间很有一番神韵。”
“哎呀呀——你们在干什么?”荀宪就在这时候进门,一进门就吓了一大跳。
他这回学乖了,进院儿里没扯着嗓子闹腾,而是敲摸声地问了片甲,再一路找过来。本以为这回算是做全了准备,再不会被一个枕头砸痛了鼻梁,但仍然没想到一进门就遭受了视觉冲击。
俩人紧紧靠在一块,还是谢逸特地靠近了,嘴角含笑,指着一幅字,语气温柔得不像话,眉眼间全是黏腻不化的风情,活像是八百年没动过春心一般。
当然,这是荀宪的说法,事实上,他刚走进屋,就被当头两个硕大的字差点儿闪瞎了眼。
“我勒个亲娘诶,我说谢二郎,你搞断袖就搞断袖吧,怎么地,还想写幅字装裱起来挂墙上啊?”荀宪没好气地说道,又指了指子燕,“你这小子,也不知道拦一下你家主子。”
子燕下意识就要背过身去,却被谢逸扯住了胳膊,“怕什么,看见就看见吧。”
荀宪这会儿才仔细打量起子燕的眉眼,禁不住咦了一声,“少衡,这小子,该不会是你孪生兄弟吧?”
“不是。”谢逸淡定地否认。
荀宪笑道:“我想也是,不然你小子还不得被你们家侯爷打死啊,搞断袖无伤大雅,但要是破了血缘禁忌……”
谢逸皱起眉头,“你瞎说什么呢,今儿个来有什么事?”
“嗐,还能有什么事?”荀宪还是忍不住打量子燕,真觉得这人跟谢逸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要是平白遇上保管自己都认不出。
谢逸不喜欢荀宪打量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拦了拦,阻断了荀宪的目光。
荀宪笑了笑,“这不是帮你去白家打探消息了么,我可听说了,明日王家也要去,就王延清那小子。”
“他去做什么?”谢逸有些疑惑,“他们王家不是打定主意要尚公主?”
“谁知道呢。”荀宪一点儿都不是外人,拖了张椅子,就大大咧咧地坐定了,还往外头喊了声,“片甲啊,快给爷沏壶茶来。”
片甲很快就端着茶盘进来,给荀宪倒了一杯,又给谢逸倒了一杯,最后还递给子燕一杯才退出去,模样恭敬得很。
荀宪看得稀奇,忍不住用眼神指了指子燕,问:“二郎,你这儿,是过了明路的啊?”
“别瞎说,你那张嘴能不能消停点?”谢逸瞪了荀宪一眼。
荀宪不以为意,“咱俩兄弟这么多年,只见你不近女色,可没想到少衡你竟然喜欢这样的。”
他朝子燕挤眉弄眼,谢逸上去就是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他哎呦叫了一声,见谢逸神色郑重,倒也不敢多言了。
“对了,王家夫人这次也会去。”荀宪喝了一口茶。
谢逸问:“哪个夫人?”
荀宪想了一下,“就是王五郎他亲娘,之前不是在曲梁乡下老宅子待着么,一待就是十几年,前两年进了京,也是从来都不在外头露面,只听说成日在家里吃斋念佛,平日什么都不管,连王家几个子弟都不常见。”
这本是后宅妇人的闲话,荀宪也没多打听,倒是谢逸多想了一圈,经历过前世那件案子后,他对王家发生的一丁点小事都要琢磨个来回,生怕漏了什么细节。
“那白家春日宴,这位深居简出的王夫人,怎么就要出门了?”
“约莫是真为了给王五郎议亲,毕竟是亲儿子。”荀宪猜测道。
“那前头四个不是亲儿子了?”谢逸冷嗤一声,“也不见她张罗过。”
“这不待在曲梁十几年,够不着么?”荀宪笑了笑,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八卦,“还真别说,我听家里嫂嫂闲话,说是有两个不是亲的,是侍妾生的庶子,抱到她名下养的,另外两个么,又说是族里收养的,就王五郎一个是嫡亲儿子。”
“当真?”谢逸听到这话,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觉得不太对。
“嗐,谁知道呢?”荀宪也说不准,“都是些闲话,我们俩这年纪,哪儿知道从前那些阴私啊?不过,坊间确实有人偷偷骂过王公生不出儿子,可那也是二十年前的旧话了,如今看曲梁王氏权倾朝野,谁还敢说王公半个不是?那可是陛下亲封的奉贤公,咱们世家里头一份呢,自然是有贤名在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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