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内。

漆黑狭小的储物室一片死寂,班长紧闭着眼,浑身颤抖,牙齿打颤,几乎要抓不稳手里的衣角。

“晨晨,你在哪里啊……”

不近不远处,轻柔的女声不断地呼喊着他的小名,好似一个在担忧调皮的小孩走丢的母亲。

那不是他的母亲。

而他真正的母亲……在一周前就去世了。

他仍然记得自己接到警察的电话,不可置信地跌倒在地上的那一天。

而从那天开始,他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过的更加灰暗荒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去上学的。

沾满汗水的布料滑出了手心,班长伸出手捂住双耳,却依旧能够听到重物叩击地面的声音在室外的走廊上移动。

与此同时,时不时伴随着门板突然被拉开的吱呀声,可以想象的出来声音的主人正在一间间房间确认他的位置,动作很是慢条斯理,似乎非常笃定班长无法逃出这栋别墅。

有金属划破地面的拖拽声。

脚步越来越近。

它在逗弄它的猎物。

还剩最多两个房间,怪物迟早会找到他,这个念头令班长如坠冰渊。

他无助地缩成一团,眼泪流淌了整张脸,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了半个月前的情景。

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许愿就好了!

班长不知道那个小熊玩偶究竟是怎么出现在他的房间的,而他又是如何鬼迷心窍做出了先前的决定。

那是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

或许是父母砸东西的声音太大了,还是因为争执的话语太过伤人,班长再也做不下去那些对他来说太难的作业,选择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自己拉开的书包里,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只玩偶。

就像市面上常见的泰迪熊,只是两只眼睛

是母亲送给他的么?

他那平时没有见过几次面,却自称为家庭主妇的母亲。

“真是没用,天天让你在家里带他,结果学习还那么差!”先前父亲暴怒的脸浮现在眼前,眼角歪斜,丑恶无比的嘴脸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让我平时和其他公司的人出去吃饭聚餐,怎么拿得出手!”

母亲连连冷笑道:“那你倒也是管管你的孩子?指望我一个人教好?他就是那副死脑子,能有什么办法!”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班长努力咽下了眼泪,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将这段令他感到自我羞愧的对话从脑海中抹去。

死脑子,拿不出手……

好像没错。

眼泪在班长眼底打转,他又想哭了。

身为男生却似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真是丢人现眼。

他并非不愿意去学习,恰恰与之相反,在同班同学结伴相约去玩的时候,他总是埋头拼命学习,哪怕是在体育课的时候,他也故意假装身体出了问题,只为了能够留在教室里多学习一会儿。

但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始终无法掌握那些题目,也无法在学习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明明处理班级事务那么容易,但学习却无法上手。

而在他留在教室里的时候,班长总是注意到另一个人——

同样因为身体缘故,从不出去活动的简邪同学。

他自顾自坐在后排,埋在手臂里补觉,只露出那颗毛茸茸头发胡乱支棱的脑袋。

时不时有微风透过半关窗门的缝隙吹拂窗帘,洁白的布料轻柔地拂过他的后颈,让注视的班长微微发怔。

真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想。

从那以后,他偷偷观察过他很多次。

简邪好像很忙,总是一个人,从来没看见过他用课外时间学习,可他依旧是年级前几名。

终于,某一天,班长在四下无人之时鼓起勇气邀请他去自己家里玩。

可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对方却在思考后拒绝了,也没有进一步给出改天的承诺。

是不是成绩再好一点的话……他就会同意了啊……

班长抓住小熊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回荡起了父母争执的话语。

脑子一片空白,他麻木地抱着小熊摇摇晃晃地走近床,仰躺着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睡前,班长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希望后天的月考成绩能够摆脱中流水平。

哪怕前进一名,就算是只前进一名。

班长从未想到,这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两天过去后,他的确在月考期间前进了,虽然不过只有一名,班长也很满足了,但就在他拿着成绩单慢慢地往回走的时候,擦肩而过的耳语间,他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平时成绩都会在他前面的某位同学,在考最后一科不知为何突然跪地呕吐。

现场非常吓人,据说对方简直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了,人直接被送到校医院,导致最后一科不得不弃考。

……是巧合吧?班长迟疑地想。

但就在他驻足侧目,想要走过去进一步追问那些同学的时候,他们却突然走开了,好像某种故弄玄虚的引诱。

是我帮了你。虚空中,似乎有个邪恶的念头在坏笑着提醒他。

班长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甩掉。

放学后,班长第一个离开了教室,他似乎能感觉到放在书包里的成绩单的重量,它压在他的双肩和胸口,却不能够阻止他前进的步伐和微薄的期待。

尽管只是进步了一名,但这……能够向他们说明,自己不是完全无可救药的吧?

但没用。

根本没用。

班长看着被随手撕碎的成绩单,耳边又一次回响着熟悉的争执,听到了“离婚”的字眼,眼泪一滴滴打落在濡湿的纸张上,他再也控制不住地抽噎了起来。

父母毫不在意的反应,说明了他并不是他们吵架的真正原因。

他们只是早就互相看不惯,然后拿自己这个孩子大做文章而已,其实丝毫不在意这个夹在中间、显得很多余的他。

突然,班长想起了放在自己卧室里咧嘴笑的小熊,隐秘的笑声在脑海中回荡。

再许一个愿望吧。

虽然不一定有用,但如果真的起作用了呢?

几乎是迟疑地,他迈开步伐走向了卧室,但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克制不住地“啊”了一声,被吓到后退了几步。

小熊依旧咧开嘴大笑,只是一半脸已经被血水给浸湿了,让原本称得上可爱的面孔变得极为可憎,浑身散发出羊绒玩偶不该有的腐臭的味道。

同学吐出内脏缺考,绝不是巧合。

他的耳边顿时一阵嗡鸣,意识如坠冰渊。

父母还在吵架,那种丑恶的声音连门板都无法阻挡,蜿蜒着顺着楼梯穿透房门,狠狠地刺破班长的心脏。

“现在就离婚,今晚搬走——”

“那种没用的孩子我是不可能要的。”

“你以为我会想带一个拖油瓶么?想都别想,除非分给我的钱多一点!”

班长羞愧地低下了头,却被面前的玩偶晃了晃眼,它咧嘴,似乎正在无声地嘲笑他的难堪笨拙。

热意瞬间窜上了他的脸,一股奇异的冲动让他克制不住地冲上前去,一把抓起了小熊,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希望父母不要分开。

这些都本不该发生的,是一场意外,他是被怪物故意引诱的……诸如此类的说辞,却依旧无法说服他自己。

是他害死了父母!

一天后,班长一脸麻木地站在警察局,抓着自己的校服外套,听着对方用怜悯的语气告诉他一个可悲的事实:“你的父母车祸的原因警方还在调查,可以初步判定是刹车失灵,请你节哀顺变……”

据说救护车赶过去的时候,身经百战的医护人员都被眼前的情景恶心到吐了。

整辆车在山路上无故滑落崖壁,车体被砸成了全凹陷状,两人当场死亡,尸体被极强的冲击重压糅在了一起。

根本分不开,尸检报告是这样说的,死者两人只能裹进一个加大的裹尸袋。

班长几乎要发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又是如何绝望地双手抓起了那个已经被血覆盖的玩偶,怎样对它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希望自己的父母回来,而不是冰冷地躺在停尸间。

我希望他们回到我身边,班长抽噎地想,我不要之前的愿望了,我只想要他们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发泄的话语落下后,他听到了虚空中传来了一阵毫不遮掩的窃笑声。

班长当场呆住。

看到他这么崩溃,很开心么……?难道这只是它寻求刺激的一种娱乐手段么?

身体慢慢地滑下墙壁,班长抱住了阵阵嗡鸣的脑袋,虽绝望至极,他仍心怀一丝微薄的侥幸,希望它能够放过他。

当天晚上,暴雨来的很急,狂风将落地窗户刮擦摇晃地刷刷作响,雨滴撞击着玻壁,闪电在夜空震颤。

电话铃声险些被暴风雨的声音掩盖过去,如果不是班长静坐在客厅发怔,他可能会忽略掉这阵急促的夜间来电。

他慢慢地接通了电话,而在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传入耳中的瞬间,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就争先恐后地爬了上来。

“停尸间的尸体失踪了……”

安静的客厅台阶前,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

好像有老鼠在啃噬门板。

但那其实,更接近钥匙插进门锁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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