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民间娶亲流行六礼,宗室王府间亦然如此。
不过帝王之家何等尊贵,以万岁之尊,亲迎却然是后族担待不起的,皇后的名讳生辰也早被呈折上了御案,最后删删减减,只剩纳采与大征二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后的嫁妆是不需要她的本家筹办的,太皇太后钦点了安亲王领衔筹办皇后妆奁,内办外办分配妥帖,却务要急中求稳。
婚期,就定在九月里了。
给派了那么紧急的差事,少不得给点甜头。
安亲王元配嫡福晋出身博尔济吉特氏,或者说如今京中贵妇、宗室福晋多数出身博尔济吉特氏,满洲八大姓都是近年才逐渐增多。
满蒙联络有亲,娜仁作为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科尔沁格格,自然吃得开。
但如今安亲王府当家做主的嫡福晋乃是安亲王的第三任继室,出身赫舍里氏,乃是当今索中堂之女,也就是未来皇后的姑爸爸。
这日太皇太后命宫里的戏班子备了戏,请了几家福晋,安亲王福晋赫然在列。
娜仁照例是要陪着太皇太后去雨花阁听戏的,一早太皇太后见她眼圈儿底下微微发黑,不算光彩照人,心里了然,斜睨她一眼,道:“又点灯熬夜看书了?”
娜仁略为羞赧地抿抿唇,低头悄悄一笑,太皇太后就明白了,手在她额头上一点:“你呀!撑得住吗?”
“有什么撑不住的。”娜仁在首饰盒里挑选出一条珍珠流苏掩鬓,随口道:“要入秋了,太医院的养生方剂调换,我寻思翻翻书,把您日常用的汤饮也改一改。这些年总是一样,也怕您腻了。”
说着,她还边叮嘱一手抻着缀珍珠发带、一手给太皇太后盘着头发的宫女:“后头打一缕辫子缠在鬓边穿过来,前儿我见书里妇人的头型倒是好精巧,可惜现实里倒没人梳了。”
太皇太后先时心里熨帖笑着,却还嗔了娜仁两句,又叮嘱她注意自己的身子。
复听她这样说对,太皇太后着西洋镜向后看,对琼枝道:“听到没有,你家主子怪你手不够巧,头发梳得不够好看呢。”
“老祖宗!”娜仁实在是无奈了,叹道:“您几时也强词夺理起来了?”
琼枝站在后面,抿唇悄悄一笑,将盛刨花水的小银钵拧开递上。
苏麻喇在旁仔细打量着娜仁的发式,见不过是三四缕辫子混着发丝在脑后一盘,用浅绿发带穿插在其中,斜插一支新制宫花,底下的散发也取一些拧成辫子,不过混着青丝松松垂着,底下两只白银辫坠儿,镂空雕花倒是精巧。
身上是浅紫色绣合欢花的氅衣,用二指宽的浅色湖锦滚镶,刺绣一看就是宫中绣娘的手艺,极尽精致细腻,穿在身上行走间仿佛鲜活的花儿一般。氅衣里头是月白立领的衬衣,领口用浅绿丝线绣着丝蔓,更衬面容素净柔和。
这一身打扮素雅得宜,疏朗清新,并不俗气。
不过她尤嫌不足,道:“格格的容貌气质好,无论金玉翡翠都压得住,又年纪轻轻的,穿鲜艳些的颜色也没什么,反而鲜活好看。”
太皇太后也连连附和:“正是呢,苏麻喇在打扮上的眼光一向好,听她的准没错儿。”
“太皇太后您又折煞奴才了。”苏麻喇轻笑着道:“不过人老了,看到咱们格格这样鲜花一样的年纪,又是这样的人品相貌,话就多了。”
“是,你这一天天,跟我也没有这么多的话。”太皇太后将一只翡翠珠子与珍珠穿成的耳饰递给苏麻喇,自己戴上一只,苏麻喇忙轻手轻脚替她将另一只戴上。
正说着话,小宫女来回:“太后娘娘到了。”
“给太后请安。”娜仁忙回身行礼,太后笑吟吟扶了她一把,她身边一个身着浅色宫装的妙龄少女对着太皇太后行礼后,起身的空档,对着娜仁悄悄一眨眼。
娜仁噙着笑对她点点头,太后道:“知道你们两个丫头好,回头让她过来陪你半日。方才在外头,听到皇额娘您和苏麻喇姑姑说话,好热闹。”
太皇太后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笑道:“是,我们正说娜仁小小年纪往素净了打扮不好,你就来了。”
太后闻言也细细打量娜仁的一身装扮,沉吟半刻,也道:“媳妇也觉得是素了些,阿朵,前儿得的那十二支赤金打造的秋日花钗,我记得花芯都是小米珠点缀的,回头给你格格送来。再过几日,天微微凉了,戴着就好看了。”
她身边的嬷嬷笑着应是。
“娘娘,娜仁的首饰盒子都要被您包圆了。”娜仁一面轻轻替太皇太后戴上掩鬓,让流苏自然地顺着鬓角垂下,一面无奈地轻声道。
太后笑眯眯道:“就是要你好好打扮呢,我也戴不了那些,自然是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小姑娘,就是穿鲜艳颜色才好看呢,偏生乌嬷嬷纵着你,你说穿什么是什么。”
太皇太后见娜仁动作间腕子上只有一只虾须镯,镶嵌的珠子虽大,却颜色净白,并非东珠,算不上十分稀罕,便道:“前儿缅甸国进贡的翡翠镯,难得颜色青嫩,样子也别致。皇帝巴巴地遣人给你送来了,怎么不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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