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回得很快:我才不去。
噢。
她有点失望地吃了口鲜嫩的鸭血。给正直的徐老师发了个红包。
几乎下一秒。
徐老师:?
邓川解释:外卖钱。
徐老师很大方地说:不用了。又说,你记得按时吃饭就行。
过了一会,徐老师要出门了,她们就没再闲聊。邓川一口气把整份鸭血粉丝汤吃光,干劲满满地坐回了书桌前。
这天晚上她精神焕发,一直学到她爸应酬完回家,看见她还没睡觉,吓了一大跳。
除夕很快如约而至。
大年三十下午。邓川往她和苏眠裴青玉的聊天群里发了张照片,空荡荡的图书馆,没什么人,只有些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还在看书,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微尘在空气中起舞。
裴青玉发了一串省略号,又问她,晚上吃完饭有什么活动。
这种事往年都是苏眠在策划,今年过年苏眠在北京,晚上要跟新认识的同学一起去吃年夜饭了。
邓川很诚实地说:没想好。
裴青玉那边估计是想了一会,提议:那去我们画室外面涂鸦吧。那一整片墙都得画。烦死了要考试了还让我们干苦力。
邓川问她:画什么都行?
裴青玉说:你随便画。我给你补。
好嘞。
这天邓川下午就回家了,一大家子人早早地聚在邓川家里,吃过年夜饭,大人们要开麻将桌。邓川趁乱溜出了门。
裴青玉在小区门口等她。拎了个大挎包,里面装了一兜子颜料喷漆,瓶瓶罐罐在里面磕来撞去的,当啷当啷地响。
她跨上小电车,载着邓川穿街过巷,街上的人很多,都是出来玩的小年轻,前几年她们也在这一群人里,拿着烟花或是孔明灯。
但这几年不允许了。
一路开到画室,卷帘门紧闭,两侧的白墙都已经被漆出来了,上面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个不成型的涂鸦。都是裴青玉画室同学的作品。赶着过年,没画完就跑了。
裴青玉把挎包在地上放下,拉上外套松松筋骨,站在远处掂量了一下布局。
朝邓川说:“画吧。随便画。”
邓川挑出个黑色的。往墙边一站,边观望边摇晃喷漆,手里当啷作响。
“等等。先带着口罩。”裴青玉又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黑色的口罩,“颜色会溅到脸上。”
邓川把口罩带上,当啷当啷地摇晃半晌,按下喷头,颜料呈喷射状溅在白墙上。斑驳而淋漓。
创作的感觉很奇妙,邓川伸长手臂,在白墙上画出长长的几道枝干,又像横斜的树影,暗夜丛林的一角。
裴青玉已经在另一边忙碌地动起来,墙上有她画到一半的作品,一只巨大的雄狮,笔触很真实,长长的鬓毛飞扬起来,底色却又是深邃的蓝,像陆地上的王在深海飞行。
邓川看了一会儿,也抽出一支深蓝色的。往墙上开始喷洒大面积的深蓝色色块。在黑色的枝干衬托下,不像深海,反而像夜的碎片,紧接着,明黄色堆叠在右上角,勾勒出一点月的光晕模样。
亮色和暗色相撞,月下丛林的一角彻底成型,卧在白墙一侧,像一个深邃迷离的梦境,邓川在其中撒了几点黄色色块,权做月光。邓川长得高,画的面积很大,远远的一看,海市蜃楼似的,能把人吸进去。
邓川放下颜料,衣服上已经被溅了不少,嘴巴在口罩里闷闷地喊裴青玉:“我好了,这样行吗?”
裴青玉停下来看,半晌,摘下口罩喘了口气:“行啊,就这样吧。”
她说:“——你等我一会儿,就差一点了,我们晚点去随便逛逛。”
邓川在口罩里笑,眼睛弯起来:“好。”
她退得远了一些,耳边是裴青玉当啷当啷的喷漆声,给自己的大作拍了照全景,发给了徐薇。
照片在聊天记录里的缩略图和对方的头像色调一致,点开看,能发现不少相似的地方。
比如迷蒙的树影,看着叫人晕乎乎的月光,深蓝的夜空。
就像她们过去相处的很多很多个夜晚。
邓川相信,徐薇也能发现。
遗憾的是,对方没有立刻回复。
邓川百无聊赖地在路边站着,随手刷了刷朋友圈。
苏眠发了一张聚餐的照片。她点了赞,表示已阅。
班上的同学也不是在发年夜饭就是看春晚,她没什么兴趣,又退出来。
退回和徐薇的聊天页面,还是毫无动静。
渴望对方的反应,她有点急躁地啧了一声,冷风从领口灌进去,冻得一激灵。
左上方对方的状态忽然变了。从备注的“徐老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邓川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机,过了好一会,状态变了几回。她都没有发过来消息。
她忽然懂了,徐薇在犹豫。
越期待越折磨,越平静越挣扎。
邓川指尖点开语音聊天的按钮,心一横,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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