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之时,王上与王后端坐上位,赴宴的权臣将相与庆国来使分坐两旁。 而她,终归没有露面的资格,好在王后仁慈,替她在轻纱帐后,一众宫人之中留出了那么一小个位子。 隔着纱帘往外,见到自己日夜记挂的那张脸,秋婉只觉得心中委屈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言过半盏,酒遍三巡,座下庆王右手边的糙脸大汉双眼咪蒙道:“元王殿下,老夫一介草莽,有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了,实在是忍不住要讲!” 秦幕恩眸光微敛,面上却依然挂着笑意:“左将军请讲。” 桌下,李怀景伸手轻轻拍了拍左将军盘坐的大腿,却见他只顿了一顿,依然继续道:“我们长公主尊贵无匹,既然来和亲那照理也该有大典和封礼,可我来了元国才听说这一切都没有,我不信,等我们庆王殿下来了,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听闻元王向来节俭,看来确实如此啊。” 杯盏声停下,殿内陷入一片死静。 秦幕恩垂眸,唇边笑意依然:“实则不然,我元国确实崇尚节俭,但大礼迎客一干事宜也仍是有规矩的,符合规矩,一应事宜礼乐司也自会安排。” 话罢,庆国一干人的面色已经青如灰土。 而帘幕之后的秋婉,双拳已经攥到指尖发白。 她可以忍辱负重卑如尘土,但哥哥李怀景是一国之君,是庆国王上! “秦幕恩” 她眼眶泛红,却见不远处的李怀景依然面色温和,仿佛对这一切全然不上心般,只依然道:“元王所言有理,节俭无可厚非,开支过大便也只能如此,方能充盈国库。” 庆国虽却资源丰饶,反观元国近来细碎纷争不断,国库倒确实有些干瘪。 如此,李怀景这话讽的着实低调。 但秋婉听罢虽是心中痛快却也着实惊讶,哥哥在她心中倒不是个敢在他国境内嘴不饶人的性子。 晚宴之后,众人散罢之后秋婉才趁着间隙匆匆找到王后,便见她面色温柔才敢大着胆子道:“王后娘娘,能不能替我跟王上说说,好歹让我见见哥哥。” “唉,你这番也是头一遭出来,思乡念亲确实难免,可王上的性子你也知道,又哪有人劝的动呀,不过”说着,她便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道:“明珠殿是专司接待贵客的地方,庆王一干人等都被安排在此处歇息,我从前也去过那里,只道是从后宫旧墙外有一条小道,能绕去那头呐。” 庭院深处,墙旧草密。 月下一个单薄身影穿过半截圆拱石门,正往小路深处走去。 穿越这方荒芜往前便又依稀可见灯火通明,人声喧闹一处宫殿。 此刻空地之内,庆国来使仍自饮酒欢娱,看来倒是毫无心事,放纵的很。 而李怀景一身翩翩白衣正在月下独酌,一人待在偏静角落,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秋婉不敢叫这么多人都看见自己,只好急得原地跺脚,尝试着喊了几声却都被其余声音淹没,正无奈之时李怀景却忽然仰首,顿了一顿,径直起身往这处走来。 “哥哥,哥哥!” 瞧他面上疑惑之色复又变为惊喜,秋婉便自是奇怪道:“我还以为你是看见我了才出来的呢。” 后者只摇了摇头,一脸宠溺道:“这个方向正是后宫所在,哥哥知道你若是要来也只能打这儿来了。”说着眉头一皱,轻轻刮了刮秋婉脸庞,柔声道:“看着比之前又瘦了不少,这里不比庆国,你行事说话都要有分寸,这趟照理讲你就不该来的。” 话虽如此,秋婉却朱唇一撅:“还不是怪”她想了一想,却又将话压下。 几番话罢之后,秋婉只好奇的压低了声音道:“哥哥,我上次传过去的信你可收到了。” 后者笑着点点头道:“所以我才在这里。” 秋婉心思电转瞬间反应过来:“你没去找游骑大君,反倒来元国求和,难怪秦幕恩捉摸不透了。” “这些事往后你也不必再管,如今你是元王的人,只管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他说到此处却又忍不住皱眉轻叹:“说来也是孽缘,若是在你幼时不曾随我去狩猎,恐怕也不会有这么一出事了。” 秋婉听罢一脸不解道:“什么狩猎?” “那年卫王做主提议多方言和,你幼时胆子又非要跟在我身后,我便只好将你放在狩猎场外的一处庭院内等我。” 话到此处,秋婉猛然间一个哆嗦,忽然想起一切。 那年她十四岁,在荒僻庭院之中待的久了便总感觉高墙之上仿佛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事儿让我怕了好些年,难道那树上淫贼就是他!” 这么多年过去,秦幕恩当真是本性难改! 愤懑之际,她话声大了一些,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动静,冷不丁一个机灵,果然,正是被她唾弃的秦幕恩。 他身后空无一人,此处密林边际,月色昏暗,但秋婉立在二人之间却感到一股莫名寒意。 “王上”她话还未完,却被李怀景直接打断:“元王殿下,这夜深人静的怎么独身一人自偏园外来。” 秋婉怔怔的看着秦幕恩,眸光在夜色下微微闪动,这近乎乞求的眼神他却似乎并未看见,只冷笑一声道:“本王来接自己的女人回宫,有何不可?” 说罢,扬手揽过秋婉的腰,眉峰微挑,却仿佛挑衅一般。 李怀景的脸色已黑到极致。 秋婉被他横抱在怀间,从肩膀上方探出脑袋,却见哥哥依然站在远处,月光之下他身形萧索,又让她想起临别那日,宏大王城墙上,他一个人的身影。 她恨恨抓紧秦幕恩的衣襟,压着情绪道:“你为何偏要如此,偏要在哥哥面前这样!” “真是兄妹情深,你还怕他难过不成?这妹妹大了嫁人也是迟早的事,我倒想问问你,李怀景为何就不想你嫁给我?” 这话属实,可秋婉却忍不住低笑出声:“任谁都不肯将妹妹嫁给一个打小就在树上偷窥人家的恶贼罢。” 一言既出也有几分后悔,立时绷紧了身子去探寻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秦幕恩足下一滞,却不曾发怒,只神色复杂看着她道:“幼时那一面我在你心中只是恶贼么。”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