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缓了脚步,朝渡航这边走来,而渡航起初未曾注意,见到他直直地往这边走才望了过去。
是个面容憨厚,长得老实,没什么印象的人……
渡航缓缓站起,施了一礼,声音低沉,还有那么几分得道高僧的模样:
“这位施主,找老衲是有什么事吗?”
杜仲在半道上就已经将渡航上下打量了一遍:
那厚重的袈裟不合季显得十分沉闷,但阳光一照金光反衬在渡航脸上,即便是那样一张从骨子里泛黑的凶煞面容,都有了几分慈眉善目。
不愧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有了个百两银子定制的袈裟,谁不是面目慈祥?
只是那满是横肉却没有几分血色的模样,寻常人瞅他脸黑看不出来什么,但他一个专业大夫哪里会看不出来?
不用细查都知道是个命门火衰、湿热下注之人,套着一层金光闪闪的袈裟,怎么越看越让人想笑呢?
杜仲望着他心里冷得很,脸上却是憨厚:“请问是渡航主持吗?”
渡航微微一笑,点头,“正是老衲”
杜仲面露喜色,加快脚步,到了渡航面前将药抬起,又重复了一遍给落空说的话。
果不其然,这事在渡航心里的分量显然比在落空心里的更重。
他一下就懂了杜仲来历,伸出手,脸上的微笑也多了几分真切:
“原来是给落空的药,老衲便替弟子谢过医馆了。”
语罢,他伸手就要接过杜仲的药,举止间略显急促。
而杜仲自然顺势递上,药包与药方一落入渡航手中,脸上便失神一个瞬间。
他眼前倏忽涌现出朦胧白气,有层峦叠嶂在其中高低起伏。
很快,熟悉的黄皮大部头书便凝而托出,浮现于面前。
杜仲心中一动,杏林见疾真鉴便翻至后半册,越过卖炭翁一页,后面的空白纸张经过微风吹拂,便有点点墨汁绘制出一副画像。
画中和尚坦胸露乳举杯高谈,面容赤红一脸兴奋,正是渡航法师,栩栩如生。
如之前一样,杜仲心神沉降,一息之后便落入滚滚红尘走上了一遭。
……
渡航法师,本名牛屠,婺州乌伤县人
父辈屠夫,乃子承父业
乌伤县兵灾之后,其父丢了性命,母亲早就不见踪影,杀猪铺子也给人踹了。
他无处讨食,又有起义者落山成贼,看重了他一身蛮力许诺银两酒肉,两方一拍即合。
往后拦路、抢人、烧杀、奸淫,无恶不作。
后定贼军至,山雨欲来风满楼,牛屠能从兵灾中活下来,又怎会只使得一身蛮力?
趁着贼党生乱,他独自跑到金华,改头换面便成了庙里和尚,逃得一命。
他拜下的师父舟寂禅师乃真修佛法之僧,小庙贫苦不入其心,酒肉白银不昧其眼。
牛屠跟着舟寂吃斋念佛几年,好似真的有了几分佛性,连他自己都觉得换了个人,心境前所未有之平静。
舟寂这才真正放心收下他做首座,法号渡航。
一系列黑历史也尽数将之洗白。
可惜舟寂大师修的是佛法,却不是识人之术,懂佛性却不懂人性。
人有欲望,一旦有了条件,又哪里是心头几座虚幻佛陀能挡得住的?
邪火一烧,什么佛经、戒律都烧成了灰,只剩下酒肉色三尊像,塑得金光闪闪慈眉善目。
舟寂已死,金身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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