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驿馆并不大,从谢窈暂居的小院子到前院斛律骁日常办公的书房也不过半刻钟时间。谢窈被十七领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坐在胡床上劈着腿拿了本册子专心致志地看着,高鼻薄唇,长睫笼目,安静得像一幅画。
这人安静的时候倒也是人模人样的。谢窈僵在门口,未得指令,不敢擅动。斛律骁头也不抬,温温的一句:“进来,杵在风口做什么。”
她便往书房中挪了挪——但也仅仅只是挪而已,雪颜素净:“不知殿下叫妾来所为何事。”
“干你。”
他抬眼看她,面无表情又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谢窈的脸顷刻褪作如纸的苍白,双目震愕微张,脚下如灌铅,心中羞愤如死。
他却又温柔笑了:“你再杵着不动孤可真要在这书房里搞你了。莫非,窈窈想所有人都来围观你是怎么晕过去的么?”
上次刻进自己身体里的盛怒还历历在目,谢窈足下发软,朱唇毫无血色,这个人,外表若白云松竹一般凛然高洁,内里却是如此的不堪。她毫不怀疑他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就像上次在马车上……
见她还是不动,斛律骁目光蓦地寒沉下来:“过来,替我捶腿。”
这一句威胁的意味已是十足,谢窈只好硬着头皮莲步细细地挪到他身边,足尖颤抖着跪坐在胡床前面的脚踏上,替他捶腿。
见她耻辱得双肩皆在颤抖,斛律骁心中那股自七夕以来持续不散的恨怒才算消了些。不是听不得这些荤话么?不是厌恶和他做那种事么?他就偏要这般折辱她。
他得看着她在自己身边生不如死、饱受折磨,才算稍稍解恨。死?那才是便宜了她。
他手里拿的是本《水经注》,湖蓝色的封面,书页已有些泛黄。谢窈在南朝时便听过这书的大名,联想到这书正是给天下河流做注,是本不可多得的地理著作,不由好奇地瞥了一眼。
这一眼却恰好对上,他长指翻书页,微笑说着:“窈窈盯着孤做什么。”
“妾在南朝时便听家父说过,伪朝……北、北朝的《水经注》文字清丽,记录详实,久闻盛名,是故想借阅您手中的这本《水经注》一探究竟。”
她一时嘴快,便将在南朝时惯常称呼北齐的“伪朝”又宣之于口,眼下终是有求于人,便有些脸红。
“窈窈会喜欢看地理志?不会是想找地图逃出去吧?”斛律骁反问。《水经注》是本地理著作,虽文辞清婉,但稍显枯燥,只有他们行军作战要研究山川河流才会参考,她会喜欢地理志?一派胡言。
“妾一弱女子,乱世之中无依无靠……”
她又要说那套跟着他是三生有幸的虚话,见他长眉不悦皱起,及时止住了,只道:“汝南离建康山水迢迢,妾一个弱女子,纵使有心负恩离开,这漫漫长路,又怎么逃得回去呢。妾只是心悦文辞……”
斛律骁仍旧没理,这时十九立在门口眼神闪烁似是有事要禀报的样子,他便扔下书籍,起身出去:“什么事?”
“回大王,建康那边有信过来了……”
顾忌着谢窈在内,主仆二人出了房间。谢窈迅速拾起书籍,书页被折起的那一页,正是流经汝南城的汝水篇。
汝水又东,径悬瓠城北……汝水又东南,径平舆县南,安成县故城北……又东至原鹿县,汝水又东南径县故城西。南入于淮。
悬瓠是汝南城旧称,而淮,正是指的南北两朝的大致分界线,淮水。
她飞速地将全部内容默记于心,剔除其中细枝末节的部分,一条沿汝水经平舆至原鹿再沿河流南下入淮水的路线便浮现于眼前。不由心间微喜,紧紧将书页抱在怀中。
没有地图,她可以自己画,只要入了南朝境内,一切便都迎刃而解。
但眼下还缺一物,那就是过关的过所。这个物件,只有他才能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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