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赵曳雪作为梁国的皇后,极少踏足皇极殿,被宫人引入殿中时,她觉得这里分外陌生,仔细想想,她来到梁国六年,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了后宫里,无趣而乏味。

迈过门槛时,赵曳雪的心中莫名划过一个念头,如今梁国没了,她是不是就不必再困居于此了?

殿内果然如玉茗所说,大摆酒筵,所有人分坐两侧,一侧是梁国的旧臣,另一侧则是赵曳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应该是昭国人。

李珏坐在席上,脸色苍白,神色中透着几分不安和紧张,朝她看过来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站起身,但是又忌惮着什么,进退两难。

昭国的将士皆在打量着赵曳雪,直白得有些肆无忌惮,待看清楚了她的面容,不少人目光中闪过惊艳之色,还有人砸了咂嘴,语气轻浮地笑道:“果然如殿下所说,庄国的美人就是不一样,咱们北地可养不出这样水灵的女子。”

上座的人一直未出声,但是他的存在感极其强烈,让人无法忽视,赵曳雪抬起眸,朝上方望过去,昭太子穿着深色的常服,一手支着头斜斜倚靠,左手把玩着一个酒杯,他的眉目俊美,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只这样淡淡投过来一眼,带着隐约的威势,让人压力倍增。

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气势更加内敛,锋芒也都藏了起来,就像一把剑,被收入了鞘中。

自从赵曳雪入了殿,上方的昭太子就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就仿佛那上面雕刻的花纹多么稀罕似的,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素来少言寡语,昭国的将士们都习惯了,只当太子不屑搭理这位梁国皇后,但是这样漂亮的女子实在少见,让三五大粗的汉子个个都看直了眼。

一个武将按捺不住,大咧咧地开口道:“听闻你是庄国人,尤擅跳舞,我等今日设庆功宴,你跳一曲来,给我们助助兴。”

有人笑着道:“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庄国美人跳舞,不知你们跳起来,与昭国的舞姬有何不同。”

另一个武将一拍脑门,大着舌头叫道:“要跳那个……你们庄国十分有名的舞,叫个什么惊、惊湖,不对,惊鸿舞。”

他们的语气不甚尊重,颐指气使,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就仿佛赵曳雪只是一个寻常的舞姬伶人,供他们取乐调戏。

梁国的臣子们都气得发抖,各个面带愤怒,反倒是赵曳雪的反应最为平静,因为她忽然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似乎在记忆中曾经发生过一般。

依稀在许多年前,也是在盛大的酒宴上,君臣同乐,觥筹交错间,忽而有人笑道:臣听闻昭国人十分喜爱角抵之戏,湛公子身为昭国皇子,想必是精通此道了,不如请湛公子一试。

众人皆是露出兴味之色,瞧起热闹来,过了片刻,攘攘的坐席间站起来一个少年,他穿着深色的衣袍,身量清瘦挺拔,眉目俊美,略深的烟灰色眼瞳在夜里不太真切,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冷漠。

他向上座的帝王拱了拱手,声音恭敬而冷淡:敢不从命。

此情此景,简直如记忆重现,分毫不差,赵曳雪恍然回过神,与上方的昭太子对视片刻,她先垂下眼帘,优雅地略微屈膝,语气平静道:“敢不从命。”

在庄国,惊鸿舞是一支十分出名的舞曲,赵曳雪自然会,她不仅会跳,跳得还极其好,场上的舞姬伶人都撤下去了,乐声幽幽响起,丝弦鼓瑟,正是一首惊鸿曲,昭国将士们的面上都或多或少露出几分兴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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